是良久的安静和沉默,头顶未再有脚步声,但是人没有离去,而是停留在那里,或许只要我转过楼梯中间的弯角,就有一个好汉举刀砍下。
“上来谈。”一道稳重的男性声音传来。
景鸿进门站在我右侧,他侧耳聆听楼上,手中的剑已经离鞘一寸,“上面有很多人。”他低声道。
“恩,我知道。”随后我便冲着楼梯口大声说:“楼梯边有太多人挡了我们上去的路。”
话落之后又是漫长的寂静,柜台后的老道还在抽着旱烟,他对我们二人要做什么丝毫不敢兴趣,只是看着景鸿手中的佩剑出神。
良久之后,头顶又响起脚步,守在楼梯口的人离开了。
我与景鸿上到二楼,不出所料,屋内是黑压压的男人,全都警示地注视着我们。水缸大的罐子一个接着一个靠在墙边,屋内未开窗,光线较暗,窗边的方桌坐着一个穿草灰色直裰的人,人们簇拥着他,我便知道这就是景鸿要找的黄诚。
三十五岁左右,中等个子,皮肤较黑,但是十分有光泽,像漆了一层棕油。脸上皮肉紧绷绷包着骨,骨骼优越,浓黑剑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那眼中并未有商人的贪婪和狡诈。
我意外地觉得这个人应该还不错,我们之间可以谈一谈。只是官倒,盐商,私倒,他究竟属于哪一种?
跟盐官有关系叫官倒,取得某区域独家经营权叫盐商,不和内部人员合作为私倒。
进来之前我以为他只是个盐贩子,私倒那一类,可他身边围绕着一群武装起来的好汉,外边又有数位倒卖的线人,明显不是单纯的私倒。
景鸿大步走上前,站在他对面,问:“黄诚?”
“是我。”男人点头应道,伸手示意他坐。
景鸿并未坐,大抵是因为裤子也很湿,来时太急,风吹开了跑马的雨衣,暴雨早就淋湿了衣服,我和他不像是骑马来的,倒像是游泳来的。
景鸿递出佩剑说:“我来这不是来打搅你的生意,我只是想知道这把从你手中卖出去的佩剑主人在哪?这对我很重要。”
黄诚并未接过剑查看,但眼神却粘在剑上,似乎对这把剑很熟悉也很喜欢,他说:“我并未卖出这把剑,是前些日子兄弟们倒盐出了差错,我用这把剑和五百两银子从府尹手中换回了兄弟们的命,此剑乃吾友所赠。”
他说五百两银子时,身边的好汉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肉疼的狰狞表情,看来这五百两银子对他们来说不是小数目。(一两银子等于一千二百文钱又等于两斤盐。)
景鸿把剑搁置在桌上,俯身低着头沉声道:“这是我父亲的剑。”
那名为黄诚的男子愣住,随即立刻站起身,做了一揖,众人不懂老大为什么突然赔礼道歉,全都疑惑地看着。
黄诚道:“把此剑转让给别人实在不是我本意,那日我佩着剑去见府尹,他甚至不要钱也要剑。”
景鸿摩挲着佩剑,“家父在哪?”
“老先生南下去江浙了,说要去找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