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郑观音的小院子内，又响起了一阵微弱的磨刀声。

李婉顺又早起磨了半个时辰的铁棒，然后将铁棒藏好，去院落里劈柴。

半年的囚禁生活让她变得坚强，原本手心娇嫩的皮肤也被厚茧覆盖，但时间没有让她淡忘仇恨，反倒让仇恨升华。

她活着的意义，灭掉李世民。

用麻布条将头发利索地扎起，开始提着水桶，去柴房烧水做饭。

那边郑观音也早早起来，剥开手里一粒粒豌豆，在她面前有一大片菜地。

也不知道谁是，经常将菜的种子或者打来的野兔丢到院子里，因此她们不至于全部依赖大宫女的饭菜。

皇宫最寒酸之地应该也就是这了。

砰地一声。

昨晚颐指气使的大宫女又来到了这里，仿佛欺负郑观音母女是她能找到的唯一存在感。

而她身后两个宫女端着御膳房的“佳肴”。

“洗好没有？”

大宫女昨晚被梦魇缠身，一夜没睡好，起床气很大，看到院子里没有衣服晾晒，顿时火了：“我的衣服呢？”

郑观音还没出声，李婉顺就从柴房里跑了出来放声大笑：“我全烧了。”

说完，还把洗衣盆端了出来，里面衣服都是破破烂烂，被烧了一半，几乎不能穿。

像泼水一样，往大宫女那边一泼。

哗啦啦衣服掉落满地。

“啊啊啊！”

大宫女愤怒地打翻了那两个装有早饭的碗。

咔嚓一声。

里面猪食一样的饭洒了一地。

这对母女没有丝毫心疼，纵然郑观音再怎么佛系也不免有些愠色。

看到这对母女不好欺负，大宫女知道若是打起来不是对手。

身后两个小宫女都是死废物。

“你们给我等着！”

“今天、明天、后天的饭全没了！！！”

大宫女指着这对母女尖叫，接着就带两名小宫女就离开，在院子外被侍卫拦了下来。

侍卫冷哼一声：“客云，你也太过分了，若饿死了隐太子妃，咱们兄弟几个怎么办？”

这一番质问，其他几名侍卫也怒视这名品级很低的宫女。

皇帝要求囚禁郑观音，若他们侍卫连人都没看好，在履历当然会有污点。

“你这是要替李建成出头？”

大宫女这一句话令这些身体强壮的侍卫哑口无言。

纵然看不惯这贱人嚣张跋扈，谁敢强出头？

他们是禁军中的精锐，只要在这里呆一两年，就能调到飞骑之中，何苦为了一个罪臣母女，而毁了自己仕途。

侍卫们的退却，让李婉顺横眉冷对。

这掖庭宫的永宁巷仿佛一个小世界，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无人关注。

“好个贱人！”

稚嫩的声音响起。

李元景从旁边走了出来，对着大宫女就是口吐芬芳。

随后，望着比自己高大魁梧强壮的侍卫，出口成脏：“皇宫养你们也是养了一群窝囊的饭桶！”

“狗尚且护主，你们连狗都不如。”

他本来昨天想要来掖庭宫，却在半路被李二截住，还被训斥了一顿。

今早起来，火气很旺。

“拜见赵王。”

皇宫侍卫很早就练就了欺软怕硬的品质，不敢吭哧一声，连那个嚣张跋扈的大宫女也是惶恐匍匐在地。

遗弃之地——永宁巷，第一次有皇族踏足。

“元景？”

“王叔？”

院内郑观音与李婉顺显然不敢置信。

李建成死后，她们无依无靠，在世之中最亲近的就数李渊。

半年以来，连太皇李渊都被囚禁大兴宫，没有踏足这里，显然她们陷入了绝望。

如今，赵王来了。

“本王早已经晋升为八贤王，你称本王赵王是何居心？来人掌嘴！”

李元景就指着大宫女冷冷说道。

啪！

一个侍卫一巴掌就招呼去。

他早就看这贱人不爽，这贱人不仅欺负那母女，还用皇帝名头压着兄弟几个。

瞬间。

大宫女尖叫一声，左脸红了一片，火辣辣的疼。

她身后的两个小宫女终于瑟瑟发抖，哭出声来，她们早就想到这一刻，劝客云姐姐别那么嚣张，现在报应来了。

“你们三个人互打，只有两个人能活下来。”

李元景说完这一句话，便踏入了院子。

刚开始院子外还没动静，随后就是女人掐架，掌掴对方。

终于，大宫女体会到了被孤立、被欺负的感觉，大声求饶却没人救她。

她能欺负郑观音母女半年，只是依仗政治立场。

在李元景这里，他连皇帝老儿都敢弹劾，更别说怕个小婢女。

“王叔，你变厉害，变得威武了，终于来看我了。”

李婉顺看到小仇已报，眼泪啪嗒啪嗒就留下来。

玄武门之变前，她与李元景年纪相仿，经常在崇文馆逃课啊，河边抓青蛙啊。

不过那个时候，李元景还是流着鼻涕水的小孩，一直跟在李婉顺屁股后面，简直就是小跟班。

现在，她看到小跟班那么威武，当然感动不行。

“元景。”

“大嫂。”

郑观音与李元景互相称呼，他声音有些低沉，唤醒了某些记忆，因为看到郑观音苍老许多，连曾经骄傲的皇孙女李婉顺变成落难公主。

“里面坐坐。”

三人进到屋子后，李元景顿时就怒了。

“大嫂已经是罪臣之后，不求什么，希望婉顺能够过个普通人生活。”

郑观音安抚他，深知自己身份在大唐十分尴尬。

“不行！”

李元景看着简陋屋子，火气蹭蹭来：“皇兄做了错事，就是应该弥补，纵然曾经政见不合，刀兵相见，也应该有容人之能。”

“我李元景必定要让大嫂与侄女得见天日。”

这不仅是系统，也是他心之所求。

大丈夫在世没点追求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娘，王叔说得好！”

李婉顺为他呐喊喝彩，这次真心叫一声“王叔”，以前她才不愿意承认李元景是自己的叔叔，总觉得吃亏。

“其实李二登基后，我便是你皇叔了。”李元景叹了一声，三人都沉默。

只不过，李婉顺感受到皇叔对李二也不怎么喜欢。

尤其是她也听院外侍卫谈论到皇叔，听说皇叔前些日弹劾大畜生，让皇祖父从大兴宫搬到了养生殿。

皇叔一定是自己这边的人，不是大畜生的走狗。

皇叔也定会支持她的复仇大计，于是李婉顺道：“娘，你去做点饭吧。”

郑观音也没多想就是点头，立刻就去。

“元景，我好想你。”

小丫头李婉顺立刻就抱住了李元景，这是孩子的友情。

屋内这对可以算作青梅竹马。

不过，李元景可看不这个丑丫头。

如果可以打分，郑云袖是94分，那么丑丫头只有0分，要颜没颜，要身材没身材，要钱没钱。

“臭死啦，我可是你皇叔，怎么能直呼其名。”

李元景想要推开对方，却被对方死死抱住，看着抱紧自己营养不良的黄毛丫头，撇撇嘴道：“丑丫头。”

李婉顺骄傲地如一只凤凰，傲然道：“哼，我丑不丑你不知道？”

李元景没说话，他记忆之中李婉顺很骄傲，因为她有骄傲的资本，即便李世民的女儿们包括李丽质见了这个姐姐的容貌都会羞愧。

她永远是别人家的孩子，皇宫中的小凤凰。

不仅李承道、李承乾、李丽质等，就连叔叔辈的赵王李元景、汉王李元昌等都会跟在她屁股后面跑。

李世民曾经是秦王的时候，看到李丽质与李婉顺，都会感慨：仕宦当作金吾卫，有女当如李婉顺。

至于李婉顺为什么那么丑，为什么那么黑，为什么那么臭，还不是环境导致的。

“皇叔，我带你看个宝贝。”

李婉顺神秘一笑，拉着李元景前往柴房。

不过，柴房有郑观音在做饭。

李婉顺很轻松就将那个磨了半年的铁棒藏在了袖子里，带出了柴房。

离开柴房，来到树下，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李元景好奇她究竟有什么宝贝。

李婉顺还是不放心，把李元景拉扯到了树，周围有树叶的遮挡不用怕被人发现。

两个人挂在树。

李婉顺从袖子里掏出了大宝贝。

嘶~

李元景差点就被吓得栽倒在地，这两米高，他怕摔得残废啊。

“这是什么宝贝啊！？”

语气很不屑，感觉皇侄女是收破烂的。

“皇叔，自从被囚禁在这里后。它对我来说，寄托了希望。”

“倘若有一天我能见到大畜生，还能靠近对方，我一定会给他胸口扎一下。”

“还是往他肚子扎一下，最好肠子流出来，那画面一定很美，我可不想让大畜生死那么快。”

李婉顺第一次对人说出自己的理想，眼中充满了希望的眼神，那璀璨闪烁的光芒令李元景沉默。

她相信李元景不会出卖她。

李元景指尖感受铁棍被磨得尖尖的地方，显然有人夜以继日地反复打磨这个铁棍，这得下了多大的功夫。

只不过，他相信李婉顺有更好的选择，仇恨也许只是一部分。

“我来帮你，将李二引出来！”

李婉顺的泪滴啪嗒啪嗒落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