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十分钟左右,一个穿着暴露的性感女人赶至现场,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幅地狱怪象。
神秘诡异的仪式图案,散发恶臭的肉末渣滓,以及脸上血肉模糊的围观者。
她走近怪象的根源,忍受肠胃剧烈的翻涌,掬起一捧残余的肉渣,皱起鼻子闻嗅。
犹格·索托斯在榨取美味时就像葛朗台一样吝啬,其技术在诸多古神之中亦是一等一的高超。
祂都嫌弃的剩余之物必然是死镰之中最为苍白无趣的部分。
然而仅仅是这,利爪也似乎确认了残渣原主的身份,继而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凄厉嚎叫。
“死镰!我最最可爱的死镰!”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回答我啊!”
这个捧着肉渣发出歇斯底里嘶鸣的女人叫作“利爪”,是秘尸帮十头目中唯一的女性,引领诸多新星走上黑暗道路的教母级人物,因爵帝国通缉榜单排第五十五位的凶恶罪犯。
然而,在这些骇人听闻的名头之下,在利爪刻意掩盖的信息之中,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重要身份——死镰的亲密爱人。
“是谁杀了你!”
“我一定要为你报仇!”
她向圣母玛利亚起誓,一定要将罪魁祸首碎尸万段,泡成十坛药酒,窖藏整整十年,最后连续啜饮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方能解除心头之恨!
她将死镰的残渣抹在脸上,迈开黑丝包裹的修长美腿,化作一道黑色闪电蹿向西北方向。
那种浓郁不散的邪恶气息,就像煮烂的鲱鱼罐头,即使隔着十公里的距离,也能轻易闻到。
*
城市的街道上,路恩将面容藏在兜帽下,循着墙根像鬼魂一样游荡。
潜入阴影并非毫无限制,就像潜水者用完氧气就必须浮出水面,潜入阴影也会消耗某种物质,这种物质分布于虚空各处,尽管浓度有高有低,但的确充斥于这个宇宙。
暂时将其称为“粒子”,路恩估摸以自己的“器量”,所能容纳的粒子大约够他深潜五分钟,然后他就必须花费同样的五分钟进行补充。
他穿行于这座陌生城市的疮痍之中,对其混乱程度又有一个新的认知。
一路走来,短短十几分钟,他就看见不下十起犯罪:
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孩向一个高瘦男人兜售报纸吸引注意,另一个稍大一些的小孩就趁机划破他的口袋取走钱包,他们没有注意到高瘦男人眼中的嘲讽和后面逐渐接近的另一个男人。
一个肌肉壮汉仗着身体优势将一个矮小男人拖进窄巷,威胁他拿出所有的财物,矮小男人趁拿钱的功夫掏出一柄匕首将其封喉,然后轻描淡写地搜刮尸体。
街角、楼梯、门口,到处站着穿着黑色皮裙的性感女郎,她们或是挥舞手帕招揽生意,或是打量客人装束揣摩背景,若是碰上心里没数的蠢货,定要扒下一层皮来。
奇怪的是,这些人看见路恩,就像害怕踩到狗屎一样远远躲开,因此倒也没给他添什么麻烦。
这座城市似乎下过雨,道路上有几处积聚的污水,路恩从污水里照自己的模样,一个扛着长镰的阴沉巫师,或许这能解释他为什么不受人欢迎。
路恩也丝毫没有接触这些人的愿望,他还处于被仪式影响的异常状态,为一种怪异的疏离感所笼罩。
这种感觉难以用语言形容,但如果一定要找一个比喻,他就想到一幅从镜子背面窥视每个照镜子的人的画面。
同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些人沟通,犹格·索托斯并没有赋予他这个世界的语言,这个世界的人显然也不会懂得中文。
他很容易就想到通过献祭来获取语言知识,但又以惊人的意志力将这个想法埋到内心深处。
尽管破书上强调仪式的祭品只有被献祭的灵魂,但他很快就感知到一种额外的代价——他的人性正在一点点地蒸发。
路恩不得不承认,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返回昨日,那个追求超凡知识但仍心怀善良的学生已然成为一种历史,只能在记忆中的黑白照片中得以缅怀。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献祭任何无辜者的打算,尽管这座城市看上去并无善类。
他完全可以找到一个能够掌控的弱者,从字到词,从句到段,一步一个脚印进行学习。
从初步掌握到语言精通大概需要半年时间,路恩对自己的语言天赋十分自信,若非如此,他也无法从一堆外国文献中查找到古神知识的蛛丝马迹。
*
柏木街上最多的就是棺材铺子,这些铺子只做有权有势人的生意。
普通人死了也买不起棺材,一般都是先烧成骨灰,然后要么用坛子装起来,要么干脆撒入铜水河。
因此这条街行人稀少,即使是有需求的客人,下完订单后也不会在此多待,这里实在是让人觉得晦气。
利爪站在柏木街一侧,街对面就是邪恶气息的根源,她盯着那个扛着镰刀的藏青色身影,产生了一种荒诞无比的错觉。
越是接近,就越是体验深刻。
这种不为人类所容的深邃邪恶,就像猫之于鼠,鹰之于兔,完全站在物种的对立面。
打从娘胎出来,利爪头一次觉得自己站在正义一边。
她将这种滑稽的想法抛至脑后。
作为因爵帝国通缉榜单的挂名者,如果在邪恶程度上服输,那简直就像主教要求妓女打扮成圣母玛利亚的样子趴在床上乞求欢愉一样可笑。
她展开手掌,指尖弹出十根短刃,凑到耳边有节律地活动着,倾听缠绕其间隐隐约约的亡魂哀嚎。
其中最悦耳的莫过于那位主教的求饶声,她就是因为将这个亵渎圣母的混蛋的工具一小截一小截地切下来做成拼盘,才在通缉榜上排到第五十五名。
此外,这十根指刃也并非凡品,是她绑架一位灵能工匠的家人作为威胁,倾尽全力为她量身打造,与她的灵能波动极为匹配。
当然虽然对工匠的作品非常满意,她事后也没有放过那位可怜的家伙,仅仅是让他和他的家人死在一块罢了。
回忆往昔犯下的累累罪迹,利爪就像考试前一分钟匆匆翻阅作业练习的考生一样找到自信。
她深吸一口气,低领之下波涛汹涌,然后扭动身躯,像毒蛇一样蜿蜒接近,右手指刃毫不留情地戳向路恩的咽喉要害。
*
路恩正盘算着如何找人学习语言,忽然听见金属与空气剧烈摩擦发出的尖锐啸声,心中顿时警兆大作,匆忙侧身闪避,然后化作黑团融入墙根阴影。
他试图逃遁远离,但很快发现袭击他的女人似乎对他的动向一清二楚,像嗅到鲜血的猎犬一样不依不饶地缀在后面。
直觉告诉他一个残酷的事实,敌人的追踪无法摆脱,等到潜入阴影的五分钟时间用完,他就会像屠夫刀下待宰的羔羊,任由对方予取予求。
再看这个女人仇恨的眼神和一上来就往脖子抹的致命架势,路恩可不会相信在他失去反抗能力之后,这种狠毒的家伙会轻飘飘地说一声“认错人”然后把他放掉。
对方明显是认准了他,要把他的存在从这个世界抹除!
路恩本就处于异常状态,意识到这一点后心中顿时无比委屈和恼怒。
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吗!
克服诱惑有多难吗!
我明明都已经想要自学语言!
何必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