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9、黑死病(1 / 1)墨秀于林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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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恩尽量掩饰自己好奇的目光,因为这样很不礼貌。

而且,也不利于占据主动地位。

他看了看男爵所着的华丽盛装,又看了一眼自己被蝗虫咬得破破烂烂的衣服,觉得有点不太合适。在这种打扮下,如果他不显露出一种独特气质,接下来无论谈论什么,都有很大的可能发展成一种乞丐与施舍者之间的关系。

于是,他稍微松开了屏息秘术。

一股非人之味在房间中弥散开来。

黑侍不着痕迹地挪动脚步,离他远了一些,从无到有的变化,使这种气息更难以忍受。

然而男爵却没有一丝意动,不知道是因为心思深沉,还是本就崇尚这种气息。

路恩笑了笑,从房间其他处搬来两张靠椅,放在男爵斜对角,他不懂贵族礼仪,因此也不知道怎么按照贵族礼仪去应对。

既然如此,那就不如按照自己的性子,去创造一个相对平等的环境。

“我们坐下来说吧,站着很累,而且也很拘谨。”

但是男爵没有动,它盯着路恩的眼睛,玻璃眼珠里能清楚看到干枯密集的视神经萎缩在一起,却看不到一点点情绪变化。

路恩回以直视,由于男爵的佝偻,他在身高上就占据上风,眼睛又狭长,就好像是在居高临下的斜睨。

这种紧张的气氛僵持了三秒,男爵嘴角胶皮蠕动:“客随主便。”

路恩眯起眼睛:“供不应求。”

男爵不再与路恩对视,拄着手杖慢慢坐回原来的靠椅。

路恩将破烂的大衣脱下,挂到椅背上,然后招呼爱斯梅拉一起坐下。

等两人落座,男爵又让黑侍端了红茶和瓜果过来招待,他自己喝的则是清水。

“不介意的话,先听我讲个故事。”

*

一切都要从四十年前说起,那时,古槐市还隶属于因爵帝国,尽管由于地缘政治,总有古兰和纳西的间谍在上蹿下跳,但在古槐市领主的治下,至少在表面上,还维持着相对井然的秩序。

而男爵,或者说伯涅,正是那位领主的长子。

伯涅非常出色,从六岁起,他就开始跟随父亲学习有关领地治理、政治智慧、社交礼仪等各个方面的知识与技能。

古槐市的市民也经常看到这对父子的身影,农田小径、商铺街道、军伍营地……不到十岁,伯涅就已经基本了解这座城市的大大小小。

市民们很快就喜欢上这位礼貌、聪慧、实干的领主之子,并且亲切地称呼他为“小男爵”。

如果不出意外,他在成年以后,就会顺利继承父亲的地位,代替他掌管这片不算安宁但充满回忆的土地。

但意外就这么来了,一场席卷三大帝国的恐怖瘟疫,毁了一切。

*

爱斯梅拉随即反应过来:“黑死病?”

男爵看过来:“是的,黑死病,当时在古槐市,80%的人因为这场该死的瘟疫死掉。”

爱斯梅拉有些激动,语气斩钉截铁:“不可能!诺丹玛明明已经预言了黑死病,帝国也采取了措施,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人死去!”

男爵嘴角胶皮拉扯,发出无声的嘲笑。

它当然知道诺丹玛,那个死于地牢的占卜师。

“如果不是你口中的诺丹玛,古槐市还不会死这么多人。”

爱斯梅拉从靠椅上站起来:“你再说一遍!”

男爵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空旷的房间里蓦地出现一股瘆人的寒意。

“给我一个面子。”路恩拉了下爱斯梅拉的衣角,目光却是看向男爵。

他对诺丹玛没有什么感情,因此能够站在比较客观的立场,对方既然说出这样的话,肯定有什么原因。

当然,如果真的没有原因,他也不介意发起一场冲突。

反正,也有些习惯了。

爱斯梅拉冷静下来,她本就不是一个冲动的人,路恩给了她台阶下,她就顺势坐下来。

男爵看向路恩,说道:“仅此一次。”

路恩没说话,做了一个洗耳恭听的手势。

男爵继续说道:“黑死病发端自古兰南部,沿水路向北,不到一月时间,就侵袭到这里。古槐市地处三大帝国边界,虽然名义上属于因爵,但实际上各国势力的爪牙都有伸到此处,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我的父亲根本无法阻挡这场瘟疫的传播。”

“这里成为因爵第一座被黑死病感染的城市,托诺丹玛的福,帝国早就做好几套应对措施。其中一套,就是封城。”

“古槐市所有通向外界的道路都被切断,医疗物资很快用尽,我的父亲转而向古兰和纳西求救,然而古兰本就自顾不暇,纳西更以冷漠著称,这两个国家采取了一样的举措。”

说到这里,它又特意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爱斯梅拉,尽管玻璃眼珠仿佛死物,也不妨碍其表达讥讽之意。

爱斯梅拉捏紧拳头,却无话可说。

“物资短缺,没有支援,古槐市迅速沦为人间地狱,我曾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但它很快就变成一种陌生的样子。”

“感染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农田没有人耕作,商铺没有人打理,就连军营也是一片死气。短缺的不仅是医疗,就连粮食也变得匮乏,饥荒紧随瘟疫而来。”

“我亲眼目睹那些喜欢叫我“小男爵”的市民们一个接一个地死去,虽然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称呼,如果正常继承爵位,我应该是伯爵才对。”

“再到后来,我父亲也被传染。他将自己关进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除了呈递面包和水的小窗口,其他可以通风的地方都用木板钉死。我每次给他送食物的时候都用毛巾捂住口鼻,然后看着他接过食物的手越来越瘦,也越来越颤抖。”

“有一天,他没接稳,面包和水都掉到了地上。”

男爵手扶在拐杖上:“他也死了。”

路恩看着男爵,不知道它是怎样才能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的,如果是他,即使是在陌生人面前,提到这种悲伤的回忆,眼泪也会控制不住地分泌出来。

然而,当他看到褶皱的胶皮,露出的白骨,可怖的眼珠,随即恍然。

原来他在不经意间,已经把它当作是和他一样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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