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恩与屏息秘术的相性很高,在很短的时间里就理解了它的本质。
这是一种类似于封印的技巧,能够将外露的气息封存到路恩的内里。
然而封存的气息并未消失,反而会因此浓缩积聚下来。
真是够了。
他心里正说着犹格·索托斯的坏话,却见食尸鬼餐厅里走出一个有些眼熟的黑衣男人。
尽管他特意挑了一个角落,自己身上的气息也已收敛,但是仪式本身就非常惹眼。
于是黑衣男人理所当然地发现了他们,并且朝这个方向走来。
爱斯梅拉稍微后退一步,站在路恩身后,她知道自己没有战斗力,因此更要保证自己不会在任何时候成为人质。
她可不确定路恩会不会救她。
路恩朝黑衣男人走去,他没有感知到恶意,而且也认识这个人,就是在餐厅地下二层门口向他要邀请函,最后不让他进的那位。
因为很有礼貌,路恩对他印象还挺好。
黑衣男人对路恩的印象却很差,这个浑身散发着“非人之味”的家伙,不久前还想从他手里骗走一张邀请函。
不过再次接触,那股味道似乎少了许多,看上去也就稍微顺眼。
尽管有些惊讶,但是出于某种专业素养,他也习惯于不露声色,于是他伸出手来,显示自己的友好:“黑侍,食尸鬼外事负责,没有恶意,能走一趟吗,主人想见你。”
黑侍的手掌很宽很厚,路恩的手与之相握,就被包裹起来,让他还以为会有某种友好的手劲交流。
结果对方只是虚握,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
他笑了笑,说道:“当然,虽然我还是没有邀请函。”
*
不多时,路恩再次站在地下二层的大门前,只是这次手上多了一张滑腻手感的树皮卡片。
之前被黑侍的身影挡住,他对这里的布置还看得不是很真切,但现在总算能仔细看,却又产生一种莫名的既视感。
眼前是一道巨大的石头活板门,上面划拉着数十道深刻的爪痕,抓痕处的颜色十分老旧,应当不是最近弄上去的。
活板门的左侧,矗立着一块大理石石碑,昏暗的灯光照落下来,使路恩能看清上面的刻字。
石碑上刻着的是莱特语,一种古老的秘传文字,时下已不流行,但据说一些宗教人士还在使用。
他之所以知道这些,是托语言通识的福,尽管有些语言由于拗口的发音还不能熟练运用,但在理论知识上,路恩已经是实打实的专家。
所以他能认出石碑上到底刻了什么,并且一字一顿地读出来。
“伯……涅……之……墓。”
这时他再回过头看那道石头活板门,就赫然知道那股既视感是怎么回事,这就是一道墓门。
黑侍在活板门上有规律地敲了几下,发出“硁硁”的响声,过了一会儿,门就慢慢朝里打开,露出一条向下蜿蜒的石阶。
他率先走进去,路恩随即跟上,爱斯梅拉斯有些犹豫,但看到路恩毫不犹豫地进去,轻轻跺了跺脚,然后也跟了进去。
里面墙壁是黑色的,摸上去有些潮湿,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支火炬,尽管不足以驱散所有黑暗,但至少照清了前面的路。
石阶绕着一根看不见的中心轴螺旋向下,只有一米宽,也没有扶手,路恩往下看了一眼,黑洞洞的,也不知道有多深。
空气十分安静,能听到三个人的呼吸。
就这样走了六七分钟,总算走到石阶的尽头。
踩在坚实的地面上,旁边也没有落差,这样的感觉真好。
路恩其实是非常担心自己掉下去的。
黑侍打开一扇木门,这道木门与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有些新,似乎换上去不久。
走出木门,入眼是一片黑暗沉寂的密林,其中胡乱长着各种千奇百怪的茂盛巨木,上面还攀爬交织着诡异的倒刺藤蔓。
路恩回过头看自己的来处,只见一座黑色尖塔孤独耸立,直直通向黑暗的虚空。
黑侍指向一个方向说:“快到了。”
路恩跟着他,爱斯梅拉跟着路恩,没有多久,就来到一座阴森老旧的古堡。
古堡周围有一圈护城河,河里的水很浑浊,散发着轻微的腐臭。
黑侍解释说:“其实以前更臭,最近用了清新剂,已经好了很多。”
穿过护城河,他们很快就站在古堡下,路恩惊讶地发现,虽然潮湿不可避免,但古堡的墙体上没有覆盖一点青苔,也没有攀附一根藤蔓。
似乎这里的主人经常清理。
古堡的大门是敞开的,他们直接走到里面,又经过几条阴冷的通道,古怪的走廊和向上的楼梯,最后来到一个空旷的房间。
房间的地上铺着华贵的地毯,墙边是高高的抵到天花板的书架,上面是一排排厚厚的古书。
最醒目的是那扇一半打开的琉璃椭圆窗,窗前有一张靠椅,背对着他们,但很快转过来。
路恩听到爱斯梅拉的呼吸停顿了一秒。
这很正常,因为他也十分惊讶。
他对眼前的生物并不陌生,餐厅的门口就摆着两座同属类的雕塑,他一直以为是主人的特殊爱好。
他没想到这里的主人就是一只食尸鬼。
它坐在那张靠椅上,尽管穿戴着华丽繁复的贵族服饰,脖子上围着一圈大圆盘似的均匀褶皱领子,还拄着一根做工精致的绅士手杖,却依然不能掩盖畸形的躯体和怪异的面容。
它皮肤褶皱,眼眶深凹,里面嵌着如玻璃球般透明的眼睛,凝缩的光束从里面射出,在昏暗的房间里犹为刺目。
膨大的喇叭袖下,一根露出骨节的指爪轻轻地敲打银质杖头,发出清脆有节律的声音。
路恩不确定地说出一个名字:“伯涅?”
只见它嘴部的胶皮向两边斜上拉扯,但是可能由于肌肉萎缩抑或什么其他原因,两颊的轮廓一动不动,继而展现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它用一种干涩的声音说道:“很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让我想起一些值得回忆的过往。”
“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叫我男爵,毕竟我身上已经没有太多伯涅的特质了。”
它扶着手杖,颤颤巍巍地从靠椅上站起来,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却还是将佝偻的身体稍微前躬,把干巴巴的左爪按在胸前,衣服不由向里凹陷。
但它总算是完成了贵族礼仪动作,尽管算不上标准。
它说:“总之,欢迎来到我的古堡,尊贵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