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斌这话说的是极有水平,不光说出郭信是依法行事,更重要是彰显出朝廷的威严。
牟斌说的是大实话,李黑子登马家大门确实是讨债,砸了马家是因为马家不仅仅欠债不还,还打伤李黑子,最无法容忍的是将他扔出门外。
这就是郭信的行事特点,嚣张坑人的同时,还要占据道德制高点,让对方有口难言,夹在裤裆里的屁硬是要强憋回去。
王岳说的也是个实话实说,只是他的实话只限于他自己,而他得到的消息是来自于黄坚成的那到奏折。
黄坚成要弹劾郭信,肯定不会讲良心,恨不得将小事闹大,所以就坑了司礼监的王公公。
刺此刻正一脸发懵的看着牟斌,他得到的消息全是黄坚成对锦衣卫百户郭信的指责,事情起因和曲折都是一笔带过,如今细想,黄坚成的话,反倒有种因为弹劾而有意弹劾的感觉。
牟斌得到的消息,从起因到解决,从替百姓出面到为维护朝廷颜面,一切都是有据有理,二者对此,王岳面色有些发白。
高下立判啊。
王岳恨不得将黄坚成那个狗东西大卸八块,可直接向牟斌低头,他又极为不甘。
他知一经低头所带来的连贯后果,那就是要坐实镇守太监府蓄意纵火谋杀朝廷命官的罪名。
尽管曹德可以将他义子张绣推出来当替罪羊,但与锦衣卫的这场博弈全是彻底输了,还是一场子虚乌有的诬陷。
霎然间,王岳想问问老天爷,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还给不给好人一条活路啊。
“那……那郭信纵容锦衣卫向商贾收取二成银子,你又作何解释?”王岳咬紧牙关,继续做着最后的挣扎。
“那还得问你王公公了。”牟斌看到王岳吃瘪的模样,心底别提多痛快,跟他明争暗斗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吃大便一样的表情。
王岳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听到牟斌的话,就像是炸了毛的猫,“牟斌,你锦衣卫向商贾索要抽成,与咱家何干,诬陷了曹德,莫非还想诬陷咱家?姓牟的,你就不能做个人吗?”
“王公公,凡事得讲理,百户所因何被烧,你心底比谁都清楚,人证和纵火动机都摆在台面上,你又何必再坚持。”
牟斌朝着王岳瞥了一眼,继续说道:“郭信之所以让麾下校尉抽取油水,无非是想重新修建百户所,镇守太监府不出赔偿金,东厂也不出赔偿金,无奈之下只能行此下策,总不能让天子亲军搭凉棚吧。”
牟斌能从一个校尉做到锦衣卫的头把交椅,无论是心机还是手段都远超常人,今日逮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断然不会心慈手软。
乘你病,要你命。
此话一出,朱佑樘和三位大学士都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脸色灰白的王岳,都想看他如何解释。
王岳气双手颤抖,真想扑过去挠他个满脸花。
套路,满满的都是套路。
一着不慎,中了狗贼的算计啊。
“牟斌,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你以为陛下和三位大学士会相信吗?可笑至极。”
王岳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将局面稳住,回去再行计议。
牟斌岂能如他所愿,正要再次开口,门外的小太监又一次跪了下来,声音传入御书房:“启禀陛下,南京吏部急奏。”
太监双手捧着一本奏折,高高举过头顶。
这是南京吏部五百里加急送来的急奏,一路畅通无阻,直通内阁,在得知三位阁老在早朝散去之后被陛下留了下来,不敢有片刻耽搁,转交给宦官送到御书房。
但凡是快马百里加急的信件和奏书,必然有大事发生,朱祐樘和三位大学士闻言皆是面色骤变。
也没心思去管牟斌和王岳的事,对着门外小太监说道:“呈上来。”
“奴婢遵旨。”小太监急忙从地上站起来,在众目睽睽下,踏着小碎步送到朱佑樘的面前。
牟斌望着神情浓重的朱佑樘,暗在心底叹了口气,以及强烈的不甘。
眼看就要压倒王岳那个死太监,没想到关键时候杀出一道急奏,实可谓人算不如天算。
王岳高兴坏了,若非场合不对,此时恨不得仰天长笑。
刚才还急的满头汗,没想到瞌睡上来就有人送枕头,及时雨啊。
就当王岳朝着身边的牟斌挤眉弄眼的时候,朱佑樘正将急奏看完,尔后勃然大怒,从椅子上拔然而起,拍着龙案怒喝道:“岂有此理,朕的江山竟有这等藐视朝纲,无法无天之辈。”
房中五人身子顷刻一僵,从朱祐樘的语气中不难看出皇帝陛下内心的愤怒。
三位大学士更是面色肃然,君臣共事多年,深知皇帝性子仁厚,往日大臣犯了过错,多半也是口头训斥,严重者,顶多贬职罢官。
眼下朱佑樘这副怒目切齿的模样,已是数年不曾见过,可见急奏中的事是何其罪大恶极。
刘健急遽躬身行礼,对着距离暴走仅有一线之隔的朱祐樘说道:“陛下,可否借急奏一观?”
朱祐樘将手里的奏折递了下去,但身上的天家气势正急速攀升。
刘健接过奏折后,一旁的李东阳和谢迁也围了过来,随着目光从字迹上扫过,三人脸上的神情也在急速转变。
如同一只干瘪的气球,瞬间就被灌入大量的空气,撑的比足球还大。
谢迁气的胡须直颤,右手缓缓抬到半空,最后猛地朝下一挥,衣袖发出一声呼响,激愤道:“黄坚成,都察院,国子监贡生,守备太监曹德,他们……这是要天下大乱吗?”
“陛下,严惩,定要严惩啊。”刘健将手里的奏折狠狠摔在身边的椅子上,悲声通呼道。
“御史圈养商贾,以权谋私又涉嫌杀人,守备太监曹德为了报复他人,煽动城中百姓和国子监贡生,导致都察院被烧,他们这都是要翻天了,朕的弘治朝怎有这种狂徒,该死,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