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王军帐之中,有个小卒鬼鬼祟祟的进来了。
陈胜看了那小卒一眼,微微一笑,和颜悦色的说道:“你来了?坐下罢。”
那小卒受宠若惊,连忙谢过,然后坐在了草席之上。
这小卒叫寤生。与大名鼎鼎的郑庄公同名。只是名字虽然一样,人生境遇却天差地别。郑庄公一方诸侯,甚至敢挑战周天子的权威。可这个小卒只是最下等的黔首罢了。
他是铚县人。陈胜入铚县之后,曾经招兵买马,最后只收拢到了一百来人。
这一百人既不属于葛家军,也不属于秦兵,自然就被陈胜引以为心腹。而寤生这小卒,很是机灵,于是被陈胜委以重任。
总的来说,这像是王举的翻版。如果寤生知道他前任的下场,可能忠心会打一个折扣。不过他现在满脸期待,因为陈胜好歹也算是一个王。能被王信任,以后的荣华富贵还少的了吗?
陈胜对紧张兮兮的寤生说道:“今日军中有何动静?”
寤生说道:“据小人探听。葛氏子弟,依然唯葛太公马首是瞻。军中的秦兵,则听命与秦人县令。唯有大王的一队亲兵忠心耿耿。”
陈胜呵呵一笑,说道:“此事本王早已知悉,你不必再诋毁他人了。”
寤生惶恐的说道:“小人,小人只是据实禀报。”
陈胜不动声色,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何消息?”
寤生皱着眉头想了很久,忽然眼睛一亮,说道:“小人记起来了。方才在外面看到了吴广将军。”
陈胜点了点头,有些不在意。毕竟他对吴广还是很放心的。
谁知道寤生接着说道:“小人看见吴将军与姬大人勾肩搭背,热络的很。后来两人又互相行礼,一副平生知己,相见恨晚的样子。再后来,吴将军忽然叫住了姬大人,他们在角落里面窃窃私语。声音很低,并且不住的东张西望,小人不敢靠近,便不知道他们说什么了。”
陈胜噌的一声站起来,脸色阴晴不定。片刻之后,他向那小卒说道:“再探。快去快回。”
寤生激动地满脸通红,转身跑了。
一刻钟之后,寤生回来了,来不及行礼,气喘吁吁地汇报说道:“吴将军回到自己营帐之中,不住吟诗。小人在外面听了一会,只记住两句,什么: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陈胜面无表情。他倒不是有涵养,能够气定神闲,而是根本不知道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
寤生见陈胜不置可否,于是继续说道:“姬友与周贺则走到了酂县城门下,正在饮酒作乐。有六个美女服侍他二人。小人见两位大人上下其手,乐在其中”
陈胜冷笑了一声:“再探。”
寤生答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陈胜又叫住他了:“等等。派一个人,速去铚县城中,将李寡妇接来。”
寤生茫然的看着陈胜,然后答应了一声,又急匆匆的走了。
半个时辰之后,寤生回报:“吴将军正在独自饮酒。姬友与周贺则拿出来一样器物,听闻名叫喇叭,正朝城中喊话。这喇叭声音极大,简直震耳欲聋。”
陈胜问道:“他们向城中喊什么?”
寤生说道:“二人喊道:何不降楚?似我等一般,锦衣玉食,醇酒美人。虽身在人间,却犹如处于仙境之中,不亦快哉?”
陈胜笑了,问道:“城中如何回应?”
寤生说道:“城上飞下来一支利箭,正中姬友。姬友惊叫一声,倒在地上。不过片刻之后,他便爬起来了,原来那支箭射中了他冠带上镶嵌的美玉。那块玉碎了,姬友侥幸无碍。”
陈胜点了点头,问道:“姬友与周贺,回来了吗?”
寤生说道:“没有。他们躲在盾牌后面,只是不住的喊话。”
陈胜笑道:“明日便是三日之期了。这两人也有些着急了。再去探罢,若无变故,则不必来报。”
寤生行了一礼,又走了。
等到半夜时分,寤生忽然得到消息,于是急匆匆的跑到了陈胜帐外。
寤生刚要叫醒陈王,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大王,你早已答应奴家,要为我立一座贞节牌坊,为何屡屡推迟?”
然后是陈胜的声音:“男欢女爱,人之常事,何必立什么贞节牌坊?”
那女人声音中带着委屈:“铚县已有了十来座贞节牌坊,那些人都可以名芳百世了。奴家无论是脾气秉性,身段脸盘,哪一样输了她们?凭什么我便没有?”
陈胜苦笑道:“这也要攀比一番么?本王为你立一座便是了。”
那女人又说:“奴家的牌坊,要高出她们一丈”
寤生挠了挠头,实在等不下去了,于是大着胆子说道:“陈王,紧急军情。”
大帐中的声音顿时消失了,随后是陈胜的声音:“进来说。”
寤生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陈胜披着衣服,脸上依然不失王者气度。而被子里面,则有一个女人裹在里面。寤生偷眼看了一下,发现正是李寡妇。
“年轻守寡,耐不住寂寞,倒也正常。寡妇想要贞节牌坊,也正常。可既耐不住寂寞,又想要牌坊,这也太离谱了”寤生忍不住想到。
陈胜不悦的说道:“有何紧急军情?还不快说?”
寤生猛地回过神来,说道:“陈王,秦人援军来了。”
陈胜一听这话,差点吓晕过去。直接抓起旁边的宝剑来,急冲冲向外面走,经过寤生的时候,狠狠的一脚踹了过去:“秦人援军来了,你还在这里吞吞吐吐,若贻误了战机,唯你是问。”
陈胜出去了,寤生又是惭愧,又是害怕,趴在地上万念俱灰。
忽然听到噗嗤一声笑,抬头一看,李寡妇已经坐起来了,一头乌黑的长发垂下来,与雪白的肩膀对比分明。
寤生微微一叹:“做王侯真好啊。”
陈胜大踏步的走到了外面,看见无论是葛家军还是那几百秦兵,都已经结成阵势了。他们紧张的等待着。
黑暗之中,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同疾风骤雨一般,正绕着陈王军营来回转圈。
那声音听起来好像人数不多,可气势汹汹,压迫的人心惊胆战。
忽然,夜色中一声呼号,那马蹄骤然加紧,如同决堤的冲水一般,向陈王军的阵势中冲了过来。
砰
一阵阵沉闷的撞击声。是碗口大的马蹄踩在了盾牌上面。站在最前面的义军,当场被踢翻了数十个。还没等他们挣扎着爬起来,后面的快马已经奔了过来,马蹄乱踏,这几人已经变成了一滩肉泥。
马上的秦人膀阔腰圆,个个手持长戈。借着快马的奔速,他们根本不需挥动兵刃,只是轻轻一带,就收割了数十个义军士卒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