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男信女有愿,神佛有眼,世人有心,然终是相隔甚远,跪拜且求心安。逆风不解君意,薄血难凉女心,终是三千轮回里来去,看透薄凉仍一腔热忱不平。
法若寺是这鸾安城里最大的一座寺庙,也是夜玄最古老的一间,里头供奉着四洲九川各路佛神,唯有大殿内供着的是夜玄上下从古至今独尊的若姑,也法若二字也取得她一名。若姑与其夫伉俪情深,却不比她坚毅有谋动容天下,单弱女子有违世道、撼动天地,其才情可惜、胆识可叹、深情可怜啊。这法若寺香火鼎盛也是因了若姑,来此请愿者十有七八是姻缘有难,心结郁闷。
晨时青黛听闻要来法若寺的欢欣之样还停留在我脑海里,方才因着同行不便遣了她回去,那愤懑的样子还真可爱,我盘算着回去的路上得顺点什么小玩意儿去哄哄她,原是因我与飞尘同行才使得这个权宜之策。
自古楼台烟雨中,莺啼百转可断肠,诉不尽人人愁愁。琉璃瓦把漫天的好日头撒遍四野,飞檐峭壁处不显冷冽,红木原装、青铜大钟里尽是悠扬。青灯古佛的清静在人来人往里化作滚滚红尘,香烟混着脂粉绕在珠翠旁。
我抬眼望着门口的三个大字,道道是穹劲:“这字下笔可有神。”
“此乃夜玄开国之祖所书,历经风霜不改。”飞尘背着左手立于身侧。
“小姐,我们进去吧,晚些人该更多了。”箫浅侧身让着路过的一妇人,对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提起裙角,向内而去。今日没有郡主,也不谈富贵,不去叨扰主持大师,只我们仨亲历所有。
“你可知若姑的传说?”我望着飞尘,只见这清透的光照得他愈发俊美。
飞尘笑着点了点我的眉间:“我怎不知,奇女子是也,夜玄尽知。”
我撇过头,看了眼箫浅:“箫浅,你可有心愿要求若姑,听说她索求事事灵验,姻缘更甚,你可要试上一试,我定不告诉你主子和箫墨去。”
箫浅娇怪了一句:“小姐,你拿我打趣呢。我哪有什么姻缘可求,主子待我好,钱财这些个身外之物我也无所羡。”
“那你若是改天有了心上人,可千万得求我陪你来一趟,我定不再取笑你。”我掩面偷笑。
“柒儿今日来,可是有求于若姑?”飞尘的声音穿透了鼎沸的人声入我的耳。
眼眸一转,掩去黯然神色:“我素日听闻还未来过,今日凑巧想起,没什么特别的。”
“是嘛,我可有一事相求,求若姑把我俩的姻缘绑在一起。”飞尘歪头笑着说道。
我瞥了眼箫浅,眼下两团红晕而起,瞪了眼飞尘怪他多嘴:“心事说出来可就不灵验了。”
“不怕,我信若姑懂我真心。”飞尘好似没瞧见我的眼色一般,继续说着。
“箫浅,把香给我。”我伸手从箫浅手里拿过适才在门口买的香,细长有端,古朴有致。
“柒儿,我同你一起。”飞尘从我身后伸了手讨了些香来。
箫浅像是换了性子,也不与飞尘怨怼,静立在一旁等候。
“若姑在上,信女沐柒,有愿相请。一愿离卿此去平安,二愿众人一生顺遂,三愿郎君只得一心。”我捏着香闭眼请愿,朝上拜了拜插入香炉里,有回头跪着念叨了一句,“不求大富大贵、寿与天齐,但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叫两相魂。”
“若姑在上,善男苍珩,有愿相请。愿我夜玄世世苍盛,所念之人皆平安喜乐,愿我之心得她所知,白首不离。舍我取天下,舍天下取她,但求其一生顺遂,不图富贵。”苍珩闭着眼在脑海里描绘着一副久违的画面,待烟流进眼里才起身将香插入炉里。望着身侧的人,眼底的柔情像是春水般绵长,实要化了人去。
“飞尘,你怎么了?”我拿出帕子替他擦了被眼迷出的泪。
飞尘握住了我的指尖,巧力捏了捏:“柒儿,愿我的心若姑能知,便是她不知,我也会尽力成了这些事。”
“我信你。”我捉摸着再没有比这一个信字更能让我俩安心的词了。
“小姐,我们走吧。”箫浅红了眼眶,抬脚向外走去。她无欲无求,也不笃信这些,方才心里替自家主子和箫墨念叨了几句,才知自己也所顾颇多。
“你慢着点,当心脚下。”我看着箫浅风风火火地样子就没来由地担忧。
“柒儿,你说若姑值得吗?”飞尘沉默许久问了一句。
我叹了口气说道:“值得。她忠于所爱,一生不改,纵是千难万险也得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叫人好生羡慕。这世间深情不少,但钟情极缺,世风日下哪有人还能这般。”
“你可是想要一人相伴,白首不离?”
“自然。若是与他人共事一君,我请愿投湖自尽,不受其辱。”我皱着眉顿了顿,“我看过太过露水情缘了,不轻信这些情爱了,但我认定的就不会改,真要动了心便是万劫不复也不悔。我们这些人,就是看得太透了,才红颜薄命。”
飞尘握住了我垂于广袖下的手:“一见倾心最是美好难得,若不是看过人间百态,怎能有此诉求。柒儿,你放心,我认了你,从前往后便不再有二心。”
“你且说呢,就是这夜玄的天子,不也是后宫佳丽三千,寻常百姓家有点钱财的都三妻四妾,效仿得很。瞅瞅你这身派头,家里不定几个如花美眷呢。”我嘟着嘴不愿看他。
这话戳中了他的脊梁骨,心头一颤,苍珩只得暗暗祈祷了一番。
“你做什么呢?”
飞尘举起了手,振振有词地说道:“我发誓,我沐飞尘绝无妻女,一心只想着柒儿,如有妄言,天打雷劈。”这沐飞尘三字格外用力尽心。
我也不怕忌讳,就瞧着他好笑:“这些誓词能值几个钱,有又如何,我从了你,便叫他人自寻生路,不投我这阎罗殿就是。”
“柒儿,寻常女子不是都要封了我的嘴,不让说这些晦气的话吗?”飞尘挠了挠头。
“那你是觉得我是寻常女子咯?”我一甩衣袖就上了马车,把帘子狠狠扔在了身后。
“不是,柒儿,是我说错了。”飞尘赶忙撩着帘子凑了上来,坐在我身旁。
“哦。”我一脸信任地点了点头,“那就是你日夜想着寻常女子,才会这般熟悉。”
才听着我哦了一声松口气的飞尘,此刻面色惨白,言语间囫囵不清:“不对,柒儿,我没有,你信我,诶,我不是,刚刚只是,诶,你就知道我是一心只有你就好。”
这样子可爱得紧,我起了身亲了亲他的嘴角,把罗里吧嗦的东西堵住了,好不清静。
才缓了神的箫浅同车夫坐在外头,听着里面的对话,只觉心口有气血涌出,但终究未敢把那人赶下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