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亡则兵败，兵败如山倒，倾覆海啸来，漫天是祸灾。

西承的大军本就醉意央央，大将殒没、群龙无首，谁又愿意在此间生死关头以命报效朝廷，原是兵役无奈，才离了温柔乡。

“军师呢，军师哪去了？”副将握着沾染血迹的旗子，四下打量却见哀嚎遍野、残尸堆山，在一派慌乱中却找不到军师的身影，颓然间跌坐在地上，“完了，都完了。”

“将军，我们也逃吧。”随侍的小卒拉起了副将，瞧着渐渐迫近的夜玄大军瑟瑟发抖，“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快，回东都，回东都。”副将扯着嗓子号了几声却于事无补，人心慌乱则比蝼蚁更凄哀，他无奈只得寻了匹战马朝东都奔袭而去，这骤然间翻天覆地的局势，是他所不能解决的，现下只有快些，再快些回了东都去，回禀皇上。

报平安的信一封封躺在桌案上，连同今夜才送回的捷报，在满身是血、慌张闯入的副将面前，犹如一场巨大的笑话，皇帝颓坐在龙椅上，仰天笑了三声：“夜玄，苍珩，风离卿，哈哈哈，真是厉害，厉害啊~”

“皇上，公主还在鸾安呢，这眼下的情形，怕是公主也危在旦夕啊。”服侍皇上久了的老人不禁湿了眼眶，这远在鸾安的公主，也是自己打小看着大的呀。

“快，给朕研墨，朕的宝贝巽尧还在鸾安呢，叫人来，三千里加急送往踏歌楼，快啊~”皇帝龙颜大怒，似乎一夕间苍老了一轮，眼角睚眦欲裂，心头淤血难下。

并未收到东都信笺的巽尧，此刻正听着外头的小曲儿安然自在，这一出戏，唱得人落泪频频：

“依兰，我觉着心里不痛快。”

“公主，可是伤风了，可要寻人来瞧瞧？”快要昏睡着的依兰醒了神，走上前来。

“不是，是我这心里总觉着慌慌张张的，似乎要出什么大事，又没有头绪，说不上来的无力。”巽尧按着胸口，尽力深呼吸了两口，“你说，是不是东都出什么事儿了？”

“公主莫要自己吓唬自己，这祁阳来信不都安好嘛，况且真有事，这鸾安必定也不太平了。”依兰绕道身后，替巽尧松了松筋骨，“许是公主睡得晚了些，精神不大好罢了。”

“但愿是这样。”巽尧轻叹了口气，才想喊了底下的人来唱个曲儿，那盈盈红娘已没了踪影。

“本非，带人去连府，请连大人来喝茶。”苍珩眯着眼，倚靠在红木扶手上，朝着颜海招了招手，“小海，听说巽尧公主爱看戏，快去请她来，今晚可是出大戏。”

“是，主子。”小海抬眼间面露笑意，不似冷刀寒光，却叫人背脊发凉，他从来都是这样，温顺且嗜血。

连府外热闹喧天，才收了摊的戏班子正数着银两朝外走去，今个晚上连大人心喜，多点了几出，赏银也颇丰。

“班主，你说今天这连府有啥好事啊？”小厮拎着家伙什顺着银子凑到了班主身边。

“你这厮就想着钱，等回去，少不了你的。”班主揪了一把他的耳朵，拉着人赶忙超前走了两步，才压低声音说道，“方才二出的时候，连大人看了封信就心下大喜，估摸着是有大喜事，可是不见铺张，十有八九啊，是损人利己的好事。”

要说这戏文里唱尽了人情冷暖，江湖上闯遍了人生百态，戏子的眼里，总是看得格外分明。

“呵，带路吧。”连张启还沉浸在晚间的喜悦里，手边来不及撤去的酒杯在看清了来人时慌乱倒地，酒渍落到了衣衫上，比那悔恨的泪痕来得早，“老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动我妻儿。”

“连大人，主子只是请您去喝茶，府里的事儿有夫人呢，您无需多虑。”本非拿起面前的酒杯呷了一口，“主子还等着呢，请吧，连大人~”

这一挑眉毛似乎挑在了连张启的心头，颤动不已：“好，我跟你走。”

才到的喜讯还未曾在心底消化，这边本非就来请自己入宫，说是喝茶，这碗孟婆茶真是来得凑巧，连张启是何人，他怎么会不明白，一切都已经完了，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皇上，老臣来迟了。”连张启行了半礼就坐到了一旁，自顾自喝起茶来，“这茶还真不错，多谢皇上了。”

苍珩也不恼，笑着把玩手中的纸扇：“连大人，今晚有喜事啊。”

连张启端着茶碗的手一愣，稳住了心神：“不知皇上所问何事？”

静默之下，苍珩的笑意越显渗人，连张启才想开口追问苍珩何意，杀剐处置总也有个得说法，就被大殿外一声高亢的音调堵住了千言万语，只觉着眼冒金星、生死将面。

“巽尧公主到~”小太监稚嫩的声音穿透了暗夜长空，带着朝气却预示了一场无声的屠杀。

“皇上！”连张启惊呼一声，顾不得礼仪规矩，连最后一点希望都尽数破灭，这人被抽干了血也不过如此无力。

“怎么，叔父可是担忧家里人，莫急~”苍珩朝门外款款而来的巽尧点了点头，“夜里凉，给公主看茶。”

巽尧端眼瞧着座上的人，才这些个时辰，就陌生得恍若隔世，同样温煦的面容却令人不寒而栗，她现在才知道何为天子，不怒而威：“巽尧参见皇上，皇上圣安。”

“公主请~”苍珩合上纸扇，手指并花朝外一打，“叔父，请吧。”

“连大人？这是唱得哪出啊？”巽尧品一口茗香，抚了抚衣袖。

“皇上，老臣可否得知，究竟是错了哪一步？”连张启又似先前镇定自若、不改神色。

“连大人还不自知吗？”苍珩微微颔首，轻蔑地笑了笑，“这倒是我高看了大人了。”

“这是怎么了？”巽尧虽心中已有疑虑，但还存着一丝希望未曾破灭，可在连张启的话语下，尽数昏暗而绝。

“公主，事情败露了，西承，怕是已经完了。”连张启沉下了眸子，额角青筋暴起。

巽尧缩回了颤抖的手，故作镇定地问道：“不知大人所说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