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不过就是兵防图是假的，今晚的捷报都是虚的，此刻靖王应当已经大破西承，万里凯旋了。”苍珩恣意地笑着，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晶莹剔透、不染尘埃。

“果然~”巽尧暗叹一句，“那皇上，可要杀了巽尧？”

苍珩微微蹙眉，这样烈性的女子当真是皇家之女，竟叫人平端生出一股子敬佩：“公主说笑了，公主乃是我夜玄的贵客，朕自当好生招待。何况，阿卿还没回来呢。”

这一句嗔怪让连张启瞬间傻了眼，传闻不可信，谣言不可听，苍珩有风离卿相助，自当是不可匹敌的，难为自己一直妄想，这俩人主仆君臣，又非同姓，总有罅隙：“皇上和王爷当真是叫人动容啊。”

“鸾安二玉，是本宫肖想了。”巽尧也忍不住苦笑一声，这频频传来的捷报，坐实了风离卿大破西承的壮举，颜海念着的一字字都诛在了她的心上。

“公主~”依兰拖着哭腔扯了扯巽尧的袖子，她的所念所爱都远在他乡，怎能视若无睹。

“皇上，靖王爷可是班师回朝了？”巽尧的心里咚咚打鼓，如若风离卿还未归来，那东都的父皇母后都将岌岌可危，她已经打心底里对这俩人发憷了，这不是她能掌控的局面了。

“公主放心，东都一切安好。”苍珩掐了一指眉心，略带宽慰道，“都是小事，不比多虑，公主且安心在鸾安住着。”

“好，我答应你~”巽尧把着椅子，有些气血攻心难以忍受，她顾不得十几年来的礼数和冷静克制了，她明白苍珩话里的交易和压迫，她只有呆在鸾安、苍珩眼皮子底下，才能换苍珩对东都的暂时放任，她唯有等，等下一个时机，没有未来地等。

“连大人不妨说说，是如何利用自己的人脉和手段，布下这个局的，让大家都看看眼。”苍珩指了指香炉，里头虚渺的青烟散了去，大概是没香料了，“小海，添上点沐荔香，给大家舒缓舒缓精神头。”

“是，皇上，茶凉了。”颜海端走了苍珩面前的茶碗，叫人取了香料来，又亲自沏了一杯端给苍珩，“李寒回话了。”

“嗯。”苍珩压在喉头里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玉扳指运气用力握成了两瓣，狠色突显。

连张启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已经凉透的茶碗，徐徐开口：“老夫已在朝为官五十余载了，三十年前~”

从一次意外到一生的意难平，连张启将数十年来自己的心酸苦楚都一一倒了干净，也把自己不断积累起来的人脉和关系摊了个底儿，算是送给苍珩最后一份大礼，至于和西承的交易：“那时老夫也不愿做个叛国贼，料想我一生精忠报国，对我夜玄是忠心耿耿，可是我儿，我儿无能，如若在夜玄，他永无出头之日，我连张启的儿子，断不可为人指使，所以我答应了西承的条件，以换一城之主……”

巽尧也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计划的全部面貌，也为连张启的思虑周密所叹服：“这里面，有破绽吗？”

“兵防图呢？”苍珩一语致死，让连张启瞬间瞪大了双眼。

“是你，怎么可能，这不可能~”连张启瘫在了椅子上，指着苍珩的手抖动不已，蓦然间老泪纵横，“我侄儿呢，我对不起他啊~”

“皇上，这是何意？”巽尧朝依兰挥了挥手，示意她扶起滑到底下的连张启。

“连大人本家侄子来访，路上出了点差池，丢了性命。”苍珩转了转头，听着骨头里清脆的响声，有些爽快，“也怪连大人不好，这些年在京做官，太久不回家，认不出自己的侄儿来了，老眼昏花，也难怪。”

“方才连大人所说的侄子，入了朱府谋兵防图的，不是他本家侄子？”巽尧背脊凭空渗出了一层冷汗，眼前布上了灰蒙蒙的雾气，她低头看着跌落一旁的连张启，鬓边垂下的白发令人心生酸楚，“这，这怎么可能呢？”

“连大人，宠爱了多年的人，竟然是你日夜视为眼中钉的朱大人的侄子，你送的金银珠宝都入了人家的府库，还真是叫人心疼啊。”苍珩讥笑着看着堂下慌作一团的人，不慌不忙地戳着连张启的刀口，一点点剜去腐肉。

“不，不可能，不~”连张启望着门外被宣进来的人，险些一口老血涌上喉间，嘴里哭喊着一个熟悉的小名，匍匐地爬到了门边，“童儿，你是我的侄子，是我的童儿对不对。”

“连大人，你误会了，我是朱大人的侄子，朱立。”被称作童儿的男子嫌弃地拂开了连张启的手，朝堂上所坐之人拜地作揖行礼，“草民朱立参见皇上，皇上圣安。”

“起来吧，辛苦你了，赐座。”苍珩朝旁点了点头，“连大人，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兵防图是假的？”巽尧站起身，朝前走了两步，“那永茗楼，也在皇上的掌控之中，一切都是个笑话是不是？”

“公主这话何意，永茗楼本就是一个酒馆，不过名字雅了点，是西承误会了，把这儿用到了别的地儿，我不过是收回了我的小酒馆而已。”苍珩捂手半遮面，笑得愈加肆意癫狂，“怎么大家都爱自作多情啊，我什么也没做，却落了这么些好儿~”

这一句收回，让巽尧彻底死了心，原以为是被撺掇走的地界，原来从开始就是苍珩的手笔，永茗楼从头到尾都是他的杰作，那些偶尔真实的信息就更显得可笑了：“那皇上为何要给西承送那些礼呢？”

“你说早些年的信息？”苍珩挑了挑眉，略微敛了笑意，“那些信息本就与我无关，当年的太子、皇帝都不是我，身为掌柜的，为何不赚这钱呢？”

巽尧听闻过夜玄的宫变，但谣言三三两两都不牢靠，今日看来，这原本不受宠的二皇子，才真真是个狠角色：“皇上英明，巽尧甘拜下风。”

“忙也帮了，是西承心太黑，想吃掉我夜玄的城池，否则，永茗楼也还做你们的生意，公主可是错怪我了。”苍珩冷下脸来，叩了叩案面，语气间尽是寒霜。

巽尧禁声默念，这些年苍珩对西承虽说无功，总也不曾来寻麻烦，是自己安耐不住了想挑衅夜玄的地位，说来惭愧，别人根本就不屑对自己动手：“你果真是做皇帝的料。”

“公主缪赞了，一己之力挑起举国安危，公主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苍珩将手中的玉扳指脱下来，置于一旁，示意颜海过来磨墨。

“皇上~”朱立看着老泪纵横的连张启，不由得心生怜意，到底这些年是对自己付出了真心的长辈，忍不住朝苍珩开口求饶。

“你送连大人回府吧。”苍珩低头提笔说道，任由夜色捆住了无边的静寂，只盯着面前的宣纸细细摆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