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阳打宫门口出来,便转入了一条无名小巷,路边支摊的老大爷还在家热着酒,他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地上等。青石砖沾了夜气凉的很,却敌不过祁阳心里的冷。他无聊地捡起地上的石子扔着玩,一抛一接之间竟寻摸出了点童趣。
“阳儿,要好好活下去。”母亲临死前的哽咽即便过了许多年依旧历历在目。从第一次在深夜醒来到如今依然麻木,祁阳心底的洞再也无法弥补,只是盖上了一层不愿示人的薄纱。他没有留恋记忆里仅有的温存,倒是想起太后的言语,他知道自己该奉命行事,不论是为了尽忠职守还是还报恩情。终究这些年,太后给了他别人给不了的在意,让他知道自己活得还算有价值。
“祁阳,你要记住,此去西承不单单是为了报我的恩,更是为了夜玄万千子民。你孤身涉险,哀家纵有不舍也不得不送你离去。哀家可以不是白家的女儿,可以没有荣华富贵,但哀家始终是这夜玄的太后,哀家有心也必须要守着夜玄,才能无愧先帝,无愧列祖列宗。祁阳,如若哀家永不用你,才算好事啊。你放心,哀家在这鸾安城等你回来,终有一天你会荣归故里,但愿那时西承已不足为惧。”白以倾这些年的辛酸隐忍都在太后的凤冠下不足为惜,纵是心痛无以复加,对苍珩的恨与日俱增,她对先帝和夜玄的心从未动摇,想来是封后那天在祖庙许的诺得实现。
晨曦将现,夜色且褪,天蒙蒙亮院里便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我仰躺在床上懒得翻身,也懒得唤人起床洗漱,一晚的梦吵得我精疲力尽。仔细想想梦中有好多人,但他们说的话我都不太懂,不是听不清楚而是不懂,似乎满嘴胡诌又全关乎于我。
“主子,可是醒了?”青黛轻声敲了敲门,隔着门缝瞧着里面。
我无奈地摇摇头:“醒了~”
“主子,该起了。再晚些,王爷上朝都该回来了。”青黛将我从床上拉起来,转身替我拿来衣裙便见到我又直挺挺躺下了,“主子~”
“起了起了,一天天的,起来便是混吃等死,还要争这一朝一夕。”我有些烦躁地扯了扯鬓角的碎发,试图搞乱发髻的罪手被青黛阻拦了下来,“我想换个模样。”
“那也得先起来。”青黛毫不留情地从我手中夺走了枕头,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边吩咐人送来粥边指责下人没把角落打扫干净,我总觉得这院子她才是主人,而我只是个借宿的过客。
“小姐,小姐。”箫浅火急火燎地冲进门,要不是我及时喊停,怕是要把我撞回床上去了,那也好,省的青黛再来数落我一顿。
我撑着脑袋等青黛来给我梳发髻,借着铜镜呆呆地看着箫浅的怒容:“你每回一大早就气冲冲地来,也不知道是来看我生气呢,还是生气了来看我。”
“小姐~”箫浅跺了一下脚,随手拿起梳子折腾起我的头发来,“你对我怎么就不如青黛温柔呢?”
“行行行,我对你啊,柔情似水。你撒开我头发,都给我打结了。”我吃痛地从箫浅手里救下了我可怜的头发,“你快说吧,到底怎么了?”
“小姐,我心里慌得很。这几天鸾安城里看似太平无事,我却觉得有些蹊跷。昨夜我瞧着王爷满脸愁容,箫墨那个木头又拦着我不让我问,我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小姐,我认识的爷从不会如此忧愁。还有那西承的巽尧公主,爷那日赴约相见,俩人定是不欢而散,可踏歌楼里居然没有任何动静。”箫浅长叹一口气,“还有那个沐公子。”
“平安无事也不成,箫浅啊,我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离卿毁约出征,理当面见公主赔礼道歉,他没有告知我,也不必说与我听。况且他们之间岂是男女私情可解决的,不欢而散又如何,一个是夜玄的王爷,一个是西承的公主,合不到一起去,但散也散不了的。”嘴上说的轻松,可一想到离卿与公主相见的场景,我心口还是闷得慌,神情也无意识地落寞下来,“沐公子,箫浅,我们一定要谈吗?”
“算了,小姐,对不起。”箫浅皱着眉头的模样比平素少了些英气多了点可怜。
我叹息着拍了拍箫浅的手,把梳子递给了回来的青黛:“青黛,你让小厨房做些小包子,箫浅这丫头肯定没吃早点就来了。”
“是,主子。”青黛盯着我打结的头发陷入了沉思,“主子,你这头发,让狗啃了?”
我实在是憋不住笑,趴在台子上都快直不起腰了。
“你啊,多吃点,天天练武都没劲儿了。”我夹起包子往箫浅的碗里放,却不知怎的手软掉在了桌上,我笑着说不碍事,手里的勺子又磕在了碗沿上。
“主子,没事吧?”
“我说没事,你信吗?
我们三人盯着滑倒的粥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开口。我瞧着箫浅的愁容愈加沉重,青黛担忧地望着我,我只觉着心口涌上的那口气越来越难受,下不去也吐不出来。
“要不,我们出去吃点吧。”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还没得到赞同就听到门口传来了新的噩耗,这一声回禀惊得三人都欲哭无泪了。
“郡主,公主来帖,请您今晚踏歌楼相聚。”
凡事发生前都会有预兆,而今天不算太好。罢了,既来之则安之,既请之则去之。
庭院里的杂草一早便被除去了,我有些可惜地看着光秃秃的花杆子,空有艳绝天下的美色又如何,连梦里都不敢有漱石枕流之妄想。谁都求不来荒山朝云,谁都逃不出世事无常,想至此,我心下释然,纵使我了无所有,也比那身处异乡的公主多了一份心安。
“青黛,你亲自去,挑一份配得上公主身份的礼物,别失了礼数。”我如今是郡主,虽说气度不称,也得讲礼数,只是送大礼,我一时间还是有些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