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中疫病果然远比自己想象得严重,先前几日,明善还能掩着面纱进来替自己料理布置日常用物,顺便说说话,但渐渐地也只能每日晨昏时,站在帘外递送奏折了。
晏和只能加快对禁锢术的破解。
奇门八卦,天族神术都不算很难,难的是这个术法针对自己,惊风、明善等人都可以随意进出,但自己却不行。晏和活了三百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术法,且书灵还在黑猫体内,一天到晚,自己也找不着它,这还真是…
其实戴了锁灵珠是可以出这道禁锢的,但封了神力的自己却无法越过另一道天族术法,偏生两道禁锢还放一起。
晏和头痛。
疫情发生这半月以来,夜深总能听见哭喊叫痛声,虽是遥遥之音,但也觉得心烦意乱,云泓既不欲让自己掺和此事,想来也会把病患安排得远些,只是军中尚且如此,更遑论人间了,云泓那日之后,就不见踪影,云汲倒是常来,却也只说些劝慰的话,一提及解禁,便绕开话头去。
近些日子以来,天界凡间两处发来的奏章也多是提及疫病一事,眼见得自己能插手的事务却是越来越少了,每日耗费在破解禁锢上的时间却越来越多,原先还偷偷背着惊风、明善二人,现在却越发是明目张胆地当众解术了。
惊风:“…小殿下?”
明善:“…其实…”
晏和兴致勃勃地抬头:“嗯?你们终于要偷偷放我出去了吗?”
惊风、明善止住了话意。
晏和却是突然想到一计,忽然停手,上塌睡觉。
惊风:“…”
明善:“…”
天色尚早,小殿下却睡下了?但不管怎么样,不安分的小殿下总算是消停了。
夜来,月光微微,玄空袋里的花魁自入袋以来,还是第一次放出来透气,晏和凑近就着夜色看,更觉除了额间上神印记外,与自己是一模一样,甚至还有皮肉温度,浅浅的呼吸,晏和摸摸傀儡的脸,又蹭蹭手,跟另一个自己接触的感觉很奇妙,但准备使坏的念头更令自己兴奋。
自己虽然不能出禁锢,但傀儡能啊。
如果云汲在睡梦间看见这个傀儡,一定会来这里确认吧,晏和忍不住泛起狡黠一笑。
可是玄切当初是怎么操纵傀儡的呢?
晏和专注凝神,试着将灵力注入傀儡,却觉四周热气冲天,亦有幢幢火光漫起。
晏和忍不住收术汗颜,这禁锢总不至于带着一用外族灵力就自燃自毁的设定吧。
方方出定,却是闻得阵阵烧杀声入耳。
“烧死魔女!”
“恶女!瘟疫之源!”
“带着你的疫病离开赤青镇!”
“…”
重重怒吼嘶叫惊心动魄,竟还是冲着自己来的?自觉下凡以来就没做过坏事的晏和愣了。
不管怎么样,三十六计,跑为上策,眼看着营帐被烧,阵法有破洞,晏和飞身出阵,回头再看时,已是废墟一片。
看着背后熊熊燃烧的营帐,晏和忽然悟了,这几天自己只顾着破解门口禁制,却没有想到直接破坏帐篷,大概是当局者迷,自己拘礼惯了,不到绝境也不会破坏营帐,这可真是着了云泓的道了。
不多作停留,晏和直奔云泓寝帐去。
这几日只见云汲,却不见云泓,此地好歹也是神兵驻扎重地,凡人却能入侵放火。
晏和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猜测。
果然,云泓寝帐门前空无一人,纵然侍从皆去救火也不该如此懈怠,晏和试探着步入帐中,却闻见里边出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咳咳…外边…怎么…么…”
是云泓!
眼见着云泓挣扎起身,晏和立马上前扶起。
云泓却在看清了来人之后,神情激动,也咳得更加厉害,“咳…怎么…是你…咳咳…阿和…走!”
云泓脸上却带着可怖的青紫色癞痕,如玉面容也不复往日风采,倒是苍白消瘦了不少,美人破相,晏和很是心痛,不容云泓推脱,伸手抚上了云泓额头,在自己周身寒气围绕下尤显滚烫。
天潢贵胄的嫡亲皇子,竟然病中无一人侍疾。晏和皱眉,心道云汲此次未免做得太过。
“阿和…这是…疫…病…咳…对神尤…为…有效…咳…走!”
晏和仍是皱眉不言,径自伸手,不远处的银碗便兀自飞来掌中,接而是取了一柄伤玉,晏和闭上眼一狠心从自己左臂上划了一道口,汩汩鲜血流入碗中,神力迸发,帐内气氛亦是又冷了几分。
“咳!…阿…和…”
似是感觉到寒气凛冽,虚弱的云泓挣扎着抬头,勉力拉住晏和的衣袖,神色却是愠怒。
看着怀中表情虽是愤恨的,但有气无力的云泓,晏和却是苦笑,将银碗递到他嘴角,温柔相劝道:
“试试看吧…我…也不大确定…”
云泓却是闭眼不应,抿紧了薄唇,满脸拒意。
贤身贵体的皇子,厌恶血腥也是难免的,只是眼下情形却是不容他任性了。
晏和自己仰头喝下一口血,双手捧住云泓的脸,低头灌入了怀中人口中。
云泓亦是未曾想到,向来不解风月的晏和会主动献吻,不设防地咽下一口血,甜甜腥气之后却是梅香满溢,柔软的唇瓣很快离开,云泓抬头再看眼前少女,眼中却是一片清明,情思全无。
“你?!”云泓无奈又好笑,开口却是发觉舒缓不少。
云泓脸上癞痕渐消,摸着云泓脉象的晏和也松了一口气,却很快低头掩下心绪。
——赌对了!
果然那日玄切是借着自己治疗颈伤之名,给自己设了一道庇护,这样一来,镇中疫病之事也基本可以是确定是玄切故意所为了。
只是玄切究竟要做什么呢?
“阿和?”面色渐渐红润起来的云泓不可思议道。
“…先前飞升的玄切就是弦乐阁阁主,他…似乎有意于我…我便想着他既知我在此地,应该不会不管我的生死。”自觉该给个说法的晏和斟酌着,想起弦乐阁花魁云泓也见过,这个说法倒不会有太大问题。
云泓神情仍是严肃。
“阿和,你该走了。”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事,的确于礼不合,云泓既好,那也无自己什么事了。
晏和默然点头,正欲起身离开。
“回寒山吧。”云泓再次开口,却是叹了一口气。
“喵呜~”夜色苍茫,云泓似是从怀中解出一个什么东西,许久不见的黑猫便从床头跳进晏和怀里,眷恋地蹭着撒娇。
晏和茫然抬头,略略有些迷惘,很快便反应过来,灵灵原是被云泓拘着了,怪不得怎么叫都不应。
云泓话中在理,赤青镇此地对自己太危险,今日是赤青镇民众来烧自己的营帐,若是等他们发现喝自己的血就能治病,还不定怎么着呢。
“可是你这…”在云泓最需要人手,也最忙的没边时离开,是不是不大厚道。
“无妨。”夜色幽幽,外头火光噼啪作响,云泓却是温柔轻抚晏和长发,“一切有我呢,阿和救了我就够了。”
晏和默然点头,起身拘礼:“晏和告辞,后会有期。”
乌发滑过指尖,云泓怅然若失,温柔应道,“嗯,我们来日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