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抱着黑猫从云泓处出来已是夜深,如钩下弦月偏向南移,月色昏暗,大有戚戚之意。
不安分的黑猫扭动几下,从晏和怀中跳出。
“别乱跑,我们要走了。”
“喵呜~”
“…说人话。”
“知道啦。”
既向云泓辞行,云汲那儿自然也要知会一声,两兄弟向来不对付,晏和并不指望云泓能向云汲传达些什么,只是先前还思量着带走明善,如今这情形再从云泓身边拿人却是不妥了。
先前自己待的那处营帐虽已烧成一团,但至少没有殃及附近军帐,料想应是惊风、明善及时赶到,救了火,晏和很是欣慰,至少军中情况还没有糟到一塌糊涂。
“云汲?你在吗?”径直来到云汲居所,见着灯火还亮,晏和隔着营帐试探着问了几声,却不见应声,帐内血腥味,酒香味,寒铁气,焦火烟弥漫,想来云汲方才也帮着自己那边救了火,给累着了。
索性不请自来地走了进来,却是踩到一地酒坛子碎片,咔嚓作响,抬头看到衣衫不整的云汲半卧在塌边,把着酒盏独饮,面上神情似是怒气冲天,又似是忧愁迷惘,见着自己到来,染血的刀唳微微轻鸣,云汲亦轻轻抬头,眼神茫然,似是不敢相信。
“阿和?”
晏和却不禁皱眉,好大的酒味,怪不得刚才怎么叫都不应。
“云汲,我要走了。”
“走?”云汲果然是醉酒,神情格外的悲伤凛冽,看着尤叫人心痛:
“你今夜回来是为了特意告诉我这个的吗?”
“是…我们相识一场,不告而别总是不大好。”晏和斟酌着回答。
“阿和…不要走…”指间杯盏落下,溅起酒液点点,云汲趔趄着站起身来,朝着晏和伸出手,又像是踌躇,迟迟不敢触上眼前人。
晏和却是专心望着云汲胸口处的剑伤,自己划的一道已经大好了,微生迟的那一道也好得七七八八,只是上回料理伤势时,还不见着有什么,如今再看云汲伤势,却是在伤口处长出了一枚通红的朱砂痣,看起来妖艳非常,不知道是自己留下的剑伤残留的,还是微生迟留下的。
似是鼓足勇气,云汲一把地拉住了晏和的手,随之又觉得不够,揽上腰侧,湿漉漉的吻陆陆续续地落了下来,没有防备的晏和一惊,却被云汲制在了怀里。
云汲神力,这一抱,晏和感觉骨头都要散了。
挣扎间,晏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脸上带了湿意,忍不住吸气,顿觉今夜的所见所遇实在是太奇妙了。
首先是自己一个上神公主,被凡人骂成是惹来瘟疫的魔女,烧了营帐;
再者是云泓一个嫡亲的天族皇子,沉疴染病被晾在营帐里,无人理睬;
最后是云汲这个天界赫赫有名的战神,竟然在自己面前哭成一个孩子。
不仅奇妙,简直魔幻。
晏和索性放弃挣扎,好言安慰道,“别哭了。”
“阿和…你说过…回来的…”
“嗯…会回来的…我这不…就要回去了…吗?”
说话间,晏和忽觉双脚落空,竟是被云汲一把揽起,抱上了床塌。
“?”情形似乎脱离了自己的预料,晏和突然慌了,起身欲起,却是被力大的云汲一把按下,紧接着是双手被制。
酒气混着梅香袭面而来,云汲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声喘喘在耳,常年执剑的手掌探入了晏和宽松的裳服内,引得晏和一颤,寒族向来体寒冰肌,此时此刻更觉云汲掌上温度惊人。
晏和脸炸了,遇上这种场面,便是再不解风情,也该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云汲是酒后失态,但自己没喝啊,晏和使劲去推云汲胸膛,却是纹丝不动,袖中伤玉欲出不出。
得!这一个个都是神族后人,天潢贵胄,上神之身,自己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眼看云汲再度贴近,晏和心中一起念,身形消散为一片冰雪之气。
云汲怀中一空,伸手去抓,却留不住四面散去的寒气。
梦,是梦啊,独自呆坐的云汲望着空无一物的床榻怅然迷醉,索性又取了酒再次独饮,若是她只肯趁他醉了才能入梦来,那自己又何妨一直醉着?
…
帐外黑猫早已在外等候,大约是吃过了亏,难得乖巧地没有乱跑。
“哟!二月初,春将来,小姑娘你终于开始思春啦?”
“这小脸红得一看就知道有故事啊。”
“我也觉得比起云泓那个两张脸,云汲前途光明得很。”
“小姑娘初入情场,要是什么想不明白的,大可向老夫请教请教,我当年可是…”
“…滚。”
但书灵还是嘴贱且话多。
毕竟还在冬月里,一到外边,冷风一吹,晏和顿觉神智清醒不少,无妨,疫病一事连着云泓也病倒了,云汲焦虑难安,借酒浇愁也是在所难免的。此趟疫情,自己救了云泓,也算还了他这半年在赤青镇里的照拂,至于他俩兄弟的内斗…还真是浑水一场,晏和扶额。
不管如何,还是得先去跟明善去说一声。
眼见着已是晨晓,晏和不紧不慢走向自己原来的寝帐,却发现帐中灯火还亮,想是明善还醒着,晏和大喜,信步迈入,却觉有股子焦味,进而隐隐传出啜泣声,难道那火不仅烧了自己待的主帐,还烧了原来的寝帐?不至于吧,什么仇什么恨啊?
晏和疾步走入,见到的却是惊风与明善围着一具冰棺哭泣。
二人见到突然闯入的晏和怵然一惊。
明善盯着自己,忘记擦泪,如珠顺着脸颊流出一道弧线,灿然落地。
惊风起身颤声:“小殿下?”
晏和见到冰棺也是悚然一惊,快步上前,俯身细看,果然是自己的脸,脸上略有烧伤灼裂,但清冷眉目依旧,就连自己方才注入的那一缕灵力也在,只是没有了气息,晏和抱起傀儡,很是心痛,玄切这手艺,连受伤都跟人做得一模一样,这傀儡若是留在自己身边,能给自己做不少事呢。
怪也怪自己,一看阵法被破,就激动出阵,把傀儡忘在了帐中。
晏和很觉委屈,沉痛低声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良久听不见回答,晏和缓缓转头看向旁边呆立的二人。
活着的小殿下抱着死去的小殿下流泪,这一幕实在太震撼了。
明善却是反应过来,一下子扑向晏和,哇哇大哭,“呜呜呜…殿下…你去哪儿了啊…我们…我们还…以为你没了…”
“?”晏和斟酌再三,仍是很觉费解,忍不住开口,“…你们不觉得一代上神被凡人用火烧死,很没面子吗?”
明善:“…”
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