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了!真的动了!
藏在自己体内十八年的画作,此刻竟然在那团气血的灌溉之下,“活了”过来!
庆安瞪大了眼睛。
只看那画中,飞鸟群起而落,云海诡谲翻涌,仙音浩渺,鼓声阵阵,烈烈风声伴随着呜咽的嘶鸣回荡耳边。
他不仅听见了画中的声音,也看到了一个个小人脸上的表情。
天兵面色肃穆,神仙哄笑讥讽,妖猴桀骜狂笑,佛祖啖血狞目!
有天官捧书简大声呵斥。
“妖猴!你犯天条一百二十一桩!”
“一、杀我天庭十万天兵!
二、捣毁凌霄宝殿!
三、打碎十八层地府!
四、搅乱蟠桃宴会……”
“此上随便一桩都应按律当斩!!你这妖猴共欠我天庭一百二十一斩!”
有仙人出言讥讽。
“不过是一只小妖精,竟然敢挑战我天庭威严?”
“这泼猴终于不放肆了!”
“等下脑袋落地,看它还嚣张不了。”
也有佛祖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咀嚼口中血肉。
这妖猴要受斩了!
庆安心中凛然。
凝神看向画中妖猴。
只见这妖猴脸上全无悲凉,相反的,而是充斥着一种难以想象的决绝。
“你们这群坐在天上享福不管人间疾苦的狗东西!可知道老子为何砸烂这天宫?打碎那十八层地府?”
妖猴在受斩之前缓缓开口,似乎要将心中不快一吐而出!
但就在这时,那天上的佛祖脸色一变,紧接着大掌一挥,那妖猴接下来要讲出的话语忽然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只能看到妖猴张嘴愤怒嘶吼的动作。
但声音,却消失无踪……
妖猴似乎也明白了过来,徒劳挣扎嘶吼了一番后,最终选择闭上了嘴。
只是那双眼睛!
不甘!
不忿!
不服!!
似乎要将这天地打碎,将那高高坐在众生之上的大佛斩杀!
“斩!!”
捧书简的天官见状,不敢继续耽搁,迅速投出令箭。
令箭落地!
处刑台上,龙头闸刀轰然落下!
噗呲!
一颗双目瞪圆的猴头“咕噜噜”滚落了下来,没有立即死亡,而是在处刑台上滚了很长的一段距离,一直到达处刑台的边缘处。
似乎是死后仍有桀骜,只见这颗濒死的妖猴脑袋,违反了常规一样忽然瞪大双眼,死死的盯着下方群仙。
那目光凛然森寒!即使仙人都胆颤!
于是,成群的仙人纷纷避让这妖猴临死前的目光,不敢触碰锋芒。
仅一眼!
群仙惊颤!
见到这一幕,妖猴嘴角这才裂开一抹笑容,最后失去了所有气息,无声死去。
整幅画作到这里就戛然而止。
上面的人物,风景,色彩,笔线,全部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变为了空白……
……
夜半三更,官道一辆摇摇晃晃的马车上。
庆安缓缓睁开眼睛,瞳孔中一阵明灭不定。
油灯昏黄,垫子柔软,地毯温暖适宜,似乎都在提醒他,他已经从那副“天宫斩妖猴”的画作中苏醒了过来。
“嘶……头好痛……”
庆安捂住自己的后脑,从平躺的状态下爬了起来。
窗外。幽深的林野宛如长蛇滑行……夜色袭来,星光黯淡。
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庆安深吸了一口气。
真是神奇,我居然能够感受那妖猴的不甘,就是不知道它后来说了什么,应该是某种不得了的秘密,所以才被佛祖遮蔽……
看来,我这金手指不是不能用,而是需要气血进行填充,才能启动画作,还原画作当中的场景。
嗯,怪不得这金手指等了足足十八年才启动,毕竟自己一位堂堂的公子爷,如果不是今天情况特殊的话,恐怕根本没有机会自己亲自出手。
庆安眸子里闪过光泽。
接着,他心有所感的闭上了眼睛。
脑中,一幅新的画作正在缓缓勾勒。
显然是当第一幅画作完成后,这里将会描绘第二幅画作。
不知道下一幅是什么样的内容。
莫名的,他开始期待起来。
而这正在描绘的画作下面,则有一团橙黄色的光源……
“本圣尊号斗战齐天,一生战天斗地,杀穿苍穹九幽,九百九十九岁死于天宫站妖台上,留下一缕精魂不化,传有缘人于吾周身道法其一,望后继者能开太平,镇妖魔,守人间。”
一道缥缈的声音先在庆安耳边响起,随后,那团光源冲入了他的双眼当中!
顿时,庆安两只眼眸变得火辣又疼痛。
与此同时,大量的知识涌入了脑海当中,带来了远比双眼更加疼痛的撕裂感!
这是一门神通……
“金睛术!”
“施于双眸之上,通至极金煞,能洞穿阴阳,震慑鬼物,抵御咒术,玄妙至极。”
虽然没有直接杀伤力,但却可以轻易辨别鬼怪妖魔。
就这样,持续了一个时辰后,庆安终于在依靠“自己能力(金手指)”的情况下,掌握了这玄妙至极的金睛术。
这门术法平日里存于眼窍之中,隐而不发,并不会给修炼者造成任何不适,如果需要使用出金睛术,只需要用手轻敲眼窍导入法力,便可激发术法……
法力……
乃是经由练气法门凝练气血而成的的精纯之气。
以“钧”来划分,寻常法门,例如庆安在北玄镇邪司学的,一年能练三分之一钧的法力。
庆安体内,恰恰好好一钧法力……踩着倒数第一疯狂嗨皮。
用不出刀法,也无法驱使萨满巫术,不过能将金睛术维持半刻钟,问题不大。
“辽州这几年越来越不太平,这门金睛术虽然杀伤力不强,但好在可以洞穿阴阳,届时家中混入鬼怪也好提前察觉。”
庆安深吸一口气,按道理来说,这种时候他的心情应该不错,掌握了一门一看就很强的神通。
不过,他一想起那副画作中妖猴身死的一幕,心中就仿佛压着一块巨石。
它最后想说什么?
它为何犯下如此大罪?
那群仙人又为何一边嘲笑它的嚣张,又忌惮它的桀骜?
呼——
车里有些闷,庆安为了排解情绪,走出马车,和那位练家子的车夫坐在了一起。
“公子爷,你醒了?”
车夫笑呵呵道,嘴里叼着烟袋。
“我睡了多久?”
庆安看了眼月色……
“半个时辰,不久。”
车夫从怀里摸出一壶烈酒:“喝口酒,刚昏醒身子弱,晚上小心着凉。”
庆安接过酒壶痛饮了一大口,酒水辛辣,侵入喉管宛如火线。
车夫嘿嘿一笑,道:“公子爷是第一次见血吧?嘿,你这刀法,比我练了十几年都好,不愧是镇邪司出来的。”
庆安眯了眯眼睛,递还酒壶:“师傅怎么知道我第一次见血?”
车夫憨厚道:“公子爷你杀完那野狼后,在狼血中呆站了半天,我叫你都不应,隐隐有了失心疯的迹象,没办法,我只好刀背拍晕你……”
拍晕我?
嘶……
庆安摸了摸后脑勺,怪不得起来以后感觉头疼呢,还以为是觉醒能力的后遗症。
“还有多久到丰镇?”
他想了想问道。
“天亮差不多了,你再睡一觉儿,到了我叫你。”
车夫嘬了口烈酒道。
庆安点点头,回到了车厢内。
……
天光乍破,云雾初开之时,庆安坐在马车里见到了丰镇。
此处位于长白山脚下,是辽州二十三重镇之一。
往日里,这个季节的镇里很热闹,农猎往来,贩卖兽皮和粮食,但是现今这个年头,镇上除了稀稀疏疏的猎户在兜卖兽皮兽骨等物,剩下的都是一些卖身换粮食的人家。
一个女娃两斤小米……
一个男娃两斤小米加半斤白面……
面黄肌瘦的孩子们,挂着用锅底灰写出的木板,在街上等着被人买走。
“这年头,如果是武夫文人还好说一些,最不济给人当个护院,算个账也能讨口饭吃,但没有技艺在身的百姓们可就受苦了……”
矮壮车夫用力抽打着马匹,马蹄声清脆踏过长街:“早在七月份,就有消息说朝廷批了几万石的官粮,现在都八月末了,官粮不仅没看到影子,路边的荒坟倒是多了一圈。”
“一场秋寒,一场蝗灾,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庆安坐在一旁道。
“公子爷你不买两个娃娃回去?”
车夫笑道。
“买了有何用?这满街的孩子,谁买的完。”
庆安把双手插在袖子里,眯着眼睛道:“买人,治标不治本,归根结底还要是朝廷把官粮放过来,但,就算这官粮就算是真的批了,一级级扣下来,到老百姓手里能剩多少?”
“扣下来的话,十不存一……”
车夫砸吧了一口烟袋。
“所以,这根不治,谁也救不了。”
说到这里,庆安心中微动,随后伸手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眼窍。
隐约眼中一道金光泛起,同时落在长街之上……
有面色悲苦的百姓,饥的难耐的孩子,哀求乞讨的乞丐,神色忧愁的猎户,以及——妖??
他忽然一怔,显然是第一次使用金睛术的结果有些意外,居然真的看到了妖?
庆安没说什么,而是转身回到了马车当中。
安稳坐好,他收回了自己的金睛术,翻出那把朴刀,嘴角流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这可笑的乱世……
在金睛术的观察下,那条街上面,有好几家的卖身人,其实是披着人皮的妖!
有狐狸,有黄鼠狼,还有一只大耗子……
毛骨悚然!
披着人的皮,跪在混乱的人群当中,等待被人买走,混入人家食人心肝!
其心肠歹毒可见一斑!
这丰镇果然不抵阳城,仅仅相隔几百里远,居然已经混乱到了这种程度。
真不知道镇里边那伙从除魔卫退休的捕快是干什么吃的!
妖孽都进城了也不知道管管。
庆安有些愤怒。
丰镇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家乡,计划里准备养老的地方,卧榻咸鱼之所,居然有这么多的妖怪混了进来!
还让人消停的咸鱼不了?
不行!
庆安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之色……
原本只想着回来过好日子,但没想到这好日子根本过不消停。
看来还要继续从画作当中抽取能力。
求人不如求己!
指望那群废物捕快,倒不如自己先掌握力量。
只有将这丰镇方圆百里的妖怪都肃清!
就没有人能阻止自己当条咸鱼了。
不知不觉间,因为金手指的出现,导致庆安的心态已经发生了改变。
他不再选择被动承受,躲进深宅大院里闭门不出。
而是要主动出击!
将所有危机扼杀摇篮里。
没有人能阻止我混吃等死!
佛祖来了都不行!
我说的!
庆安暗中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