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真然听了萧君谦那番解释的话,一时无话,她现在心里很是复杂担忧。
萧君谦说她现在灵魄脆弱,容易被灵幽钻空子,那是不是就代表跟她能频繁见到灵幽有关?也就说,她以后会一直见到?!
萧君谦利用她试探那曾鸢,这件事实质上没有对她造成太大伤害,他知道分寸,就算自己真的傻到肯让曾鸢附身,他也不会真的让事态发展成那样。
她来到这里,无依无靠,萧君谦像救世主一样出现了,救她于水火,她满心相信着这个人。可这一天都还没过去,萧君谦就让自己对他的信任不断大打折扣,就刚才那件事来说,他做出的解释,自己能相信吗?
他是幽师,以解决灵幽的麻烦为己任,用什么手段,只要不伤天害理,说一点点谎话也没什么关系。可他,其实大可以在上楼前就跟自己说明情况,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将计利用呢?
容真然甚至不敢去想象,以后这个人还会对自己说多少谎话。在这件事情上,她并不觉得生气,只是……由此产生的那一点背叛感让她觉得不好受。
“萧君谦,你老实告诉我,我以后是不是会一直看到灵幽?”
容真然下了马车,手指揪住了裙边。萧君谦自然看到了她这个小动作,也下了马车,站在她身前良久,才慢慢说道:“容姑娘,这件事……我知道你也无法接受,但确是事实。”
容真然心里“咯噔”一声,心里的担忧更重。
“今早你在袁首府那儿也看见了灵幽,对吧?”
“嗯……当时那女人面目狰狞想扑向我的时候,你就进来了。”
“……”萧君谦轻叹一声,“那是袁首府一个小妾的丫鬟,被他看上,抵死不从,被他给害死在了那间屋子里。”
容真然十分惊讶,抬头去看他,急道:“你知道?那!那你为什么不帮她渡化?!”
“我是在你还没醒来前看见她的。她说她不愿意,那袁首府坏事做尽,她要在那里看他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如果天不收他,哪天就亲自向他索命。”
“……那,你也不管吗?就那样放任她在那里?!她向我扑过来的那个样子,可不像是什么善良好意的灵幽啊。虽然,如果那个袁首府真的那么可恶,被厉鬼索命去也是活该,可是……你们幽师可以允许他们这样做?杀人?”
“我刚才也说了,要渡化灵幽是不能强行而为,一个弄不好他们就会变成厉红灵幽。厉红灵幽不同一般,他们心中恶念更深,只能铲除无法渡化,一旦转变,就会酿出极大的祸事,这就是为什么那些镇民对你那样仇恨。我已悄悄在那儿周边布下防阵,也会回去找督院彻查那袁首府,若他真是做尽坏事,自然禁不住查,等真的落网了,那丫鬟应该也自会渡化飞升。”
“那如果,他藏得密不透风,什么都查不出呢?”
“那我便会回去找那丫鬟,让她亲自下手。”
容真然瞪大双眼看着他,惊道:“你!你纵容灵幽随便杀人?!不对啊,我听说灵幽不是一般不害人吗?只有厉红灵幽才会对人下手,而且你不是说灵幽都是狡猾的吗?他们为达目的都会编谎话,你就那么信她?”
萧君谦一直淡淡的神情,见她这副惊咋的样子,再憋不住,喷笑出声:“自是说笑的,哪能真就那样放任他们,若真是那样,天下早已大乱。”
“你!”容真然没想到他还有心思玩笑,有些不高兴,“你又骗我。”
萧君谦有些哑口,他见容真然垮下脸来,似乎真的是生气了,正经了神色道:“我这人,果然不懂说笑……抱歉。”
容真然觉得他有些反常,可能是因为刚刚那件事吧,她看见萧君谦绷紧了的下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其实,灵幽的执念多数都是善意的,只是执念过深无法解决,就会变成恶念。若是你真要问我是不是该纵容灵幽杀人,我会说该!灵幽有些是怨念而生,他们被人无辜谋害了性命,无人也无法为其讨回公道,为何不能亲自向仇人索命?只是想归想,却是无法那样去做的,恶人的性命也是命,即使他们该死……若我真的那样纵容放任了,我跟那些刽子手恶人有什么区别?失去的性命已无法挽回,再徒增一条人命就真的能算偿还了吗?”
“那曾鸢,我倒真是希望她是因为不愿做恶事才那般请求你,可惜我见过太多……也做错过……无法轻易相信。是不是很矛盾?我一边在跟你说,灵幽并不都是可怕的,他们只是存在的样子跟我们不同,因为执念停留;另一边又对他们百般猜忌。想让你不要那么惧怕他们,试着去接触,可又一边告诫你,他们是狡猾的……”
就像对醉容也是一样,一边装着大善人的模样,一边却对她的困苦视而不见,自己不管在面对生人,还是灵幽,委实不过只是个伪君子罢了。
容真然看着萧君谦眼底反复不明的情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萧君谦是个很善良很温柔的人,他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谁都是好人,谁的初衷都是好的。可事实上,有些人的本性就是恶的……
而他自己,可能也是在人生的过程中,在幽师这条降妖伏魔的道路上受过很多背叛伤害,才变得不敢轻易相信,都是先抱着怀疑,想要相信却不敢相信。
她想,这是职业病吧。
那他……为什么一开始就相信了自己呢?好像都没有抱过一点怀疑……
“那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以后都会经常看见他们,还容易被他们附身?”容真然到底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问,“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灵魄脆弱,容易被附体……那你为什么没有怀疑过我?兴许,我早就被灵幽附身了啊。”
萧君谦忽然用一种十分温柔的眼神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容真然都不自觉红了脸,扑闪着一双大眼睛躲闪开,囧道:“你……你看什么!”
就听到他轻笑了一声,那声音轻柔得仿佛在耳边吹过的暖风,道:“你这双眼睛清澈如水,似碎星洒落,哪里像是被灵幽附身了?”
萧君寒正好走出客栈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一幕,也听到了他的那句话。在这夜色明灯下,本是应该看不出的,可他还是看得真真切切,容真然整张脸通红,眼睛看着地上,根本不敢去看萧君谦。
他挑了挑眉,心道:没想到四弟哄女人的伎俩竟然这么纯熟。
萧君寒本以为,容真然多少会因为今天发生的那些事对萧君谦生气质疑,没想到走出来一看,竟然是这样一幅两人柔情蜜意的样子。
四弟说他跟这容真然不是那样的关系,可眼下来看,似乎就是那么回事不是?
容真然被醉容换了灵魄,颠倒了人生,萧君谦跟醉容熟识,去救的人,在发现她不是醉容之后,还那样热心待她,甚至觉得自己有责任义务,还带她一起走,是为了什么?
兴许他还有一些事情,并未对自己如实相告,可能是牵扯到他跟那叫醉容的丫头之间,那他现在待容真然如此关心,是因为……移情?用本没有对那人尽到的事,用以在容真然身上,可他这样做,可想过后果?
他说想带容真然去崇坤大师那儿找解决之法,虽然机会微乎其微,却还是想带她去试一试,还以她本该拥有的生活。
自己问他,若是没有办法呢?若是容真然就此跟醉容两人互换了人生呢?他到那时又该如何做?要如何安置她?
萧君谦那时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只说:那我便……娶她为妻吧。
萧君寒当下愣怔了好一阵,心里十分震惊,随之又带着些莫名的怒气,喝道:“你可知你说这话是何意思?!”
他不知道君谦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只本能理解成,他果然对那醉容抱有什么特殊的情谊,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醉容毅然选择用这种极端邪恶的方式离开了他,不仅是离开,是完全消失于这世上了。
且不说君谦是不是移情在容真然身上,如果她真的爱上他了呢?两人错误走到一处,同床异梦,日后又会酿造出怎样的悲剧?
更别说,两人身份云泥之别,年纪相差又这样大,即使君谦因出身问题……却到底还是个王爷,哪可能娶容真然这样不明来历的女子为妻?
容真然这人的性子,这一天下来,他也算有了个笼统的了解,像她这样的女子,是绝不可能做妾,更是那种一旦爱上了一人,便会只愿跟那人白头相守,一生一世一双人,要与人共夫?她可能宁愿断了这份情。
萧君寒后来也觉着是自己想得太多,君谦心中自有思量轻重,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八字还未有一撇的事,怎么就因他那一句话,自己就胡思乱想了这许多呢?
可没想到,萧君谦接下来说的话,着实让他怀疑,兴许他说的那句“娶她”,并不是随口胡说的。
容真然听了这话觉得心里十分别扭,可能真是母胎单身久了,被个大帅哥这样拍彩虹屁,都觉得很不适应,简直到了浑身会抖出一身鸡皮疙瘩的地步!
“你,你不适合说笑话,真的!以后别再说了。”容真然咳了两声,转回话题,“说回灵幽!那我,我以后怎么办啊!我总不能一直跟你或是你二哥在一起吧?有什么别的办法看不见他们吗?”
不过,即使看不见,也不代表他们不存在啊……
容真然一想到这个,五官都皱到了一起,悲叹问道:“没有根治的办法吗?”
只见萧君谦眼神闪烁了下,也不知是不是刚好门口挂起的灯笼被风吹动,被那里头的光晃动映照出的。
“……有的。”他的声音轻得几乎要随着夜风消散在这黑夜里,“只要与人成婚,便再不会看见灵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