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萧君寒跟自己说了那些话,接下来的两天,容真然面对全思珺都有些不自在,甚至从心底里都带着三分戒备,她为了避免在对方面前露出那点小心思,都尽量不跟她接触。不过全思珺本来就是个冷淡的性子,一路上也不怎么跟人说话。
看见了告文,他们就更加担心萧君谦了,所以日夜赶路,轮着在车内休息,本来还要两天的路程,硬是在隔天午后就回到了君都。
现在君都里的情况不明,萧君谦已经被抓入狱,他们都在抓捕妖女,所以进出的人都要被盘查。他们的马车驶近了,越过了盘查队伍,容真然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像是自动送上门,承认她就是妖女的感觉。
可崇坤就跟他们一起,只要进城了,见着王上,什么妖女迷惑传言,就都是子虚乌有。
守卫见有人贸然绕到他们面前,心里就火大起来,上前就恶声恶气地骂了好几句。他们在这大热的天里要盘查人,本来就辛苦得很,汗如雨下,穿在外面的软甲又重,每天轮班完回去都能拧出一身的水来,竟然还有这么不长眼的人来给他们增加工作量。
全思珺骑马上前,自怀中掏出腰牌,那守卫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想拿银钱贿赂来着,定睛一看,当下大惊失色,连忙跪下身来行礼。
“赶紧去通传,不必再盘查了,你们要找的人就在车内。”
全思珺说话的声音平平淡淡的,也不大,站在旁边的一些人却也听见了,把他们给吓得脸色惨白,看了眼马车,纷纷都像是躲瘟疫一样四散逃开了。
那些人大喊着跑了开来,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喊着:“妖女!妖女抓着了!抓着了!”
后边的人听见了,都惊疑万分,互相传话确实是说马车里的就是妖女,就都乱套了,城门口一下就变得混乱起来,守卫们被惊恐四散的民众队伍冲撞着,扯破了嗓子喊“别惊慌、别乱跑”都没一个人听的。
坐在车里,从微微开着的车窗户往外看的容真然,看见这般混乱,转头惊愕地看向萧君寒,他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回看了她一眼。
本来他们可以安安静静进城的,现在却闹出这般动静,马车可说是被守卫们押送着进了王都,平时繁华的街市此时也变得萧条,从城门口那边传来抓着妖女的消息后,民众都躲进了屋里,他们马车经过的时候,那些人都从门缝窗户间隙里往外偷偷看着,一个个的都十分害怕的样子。
容真然这会儿,就更加确信萧君寒的怀疑是有道理的了。
引起民众这样恐慌,实在是没有必要,她觉得三王妃应该也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的,可她竟然那样公然跟守卫说,自己就在车里,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实在是很奇怪。
坐在外头驾车的墨行跟崇坤,心里也有疑虑,可对萧君谦的担忧要远远大过那些疑虑,他们只希望这件事能赶紧了结。
陈秋昨天看见那告文后,心里也是有很多想法,他本以为醉容他们是因为什么事,或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人追杀,王爷的事情,他一个小百姓也猜想不出是因为什么。可怎么想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子,朝廷认为她是妖女,还迷惑了师承崇坤大师的徒弟,四王爷萧君谦,四王爷已经被抓入狱,朝廷正在抓捕她。
可她肯定不是的,崇坤大师都跟着他们一起,还有三王妃,还往君都里去,那不是自动送上门吗?
可陈秋一直没找着机会问清楚他们,跟他一起骑马的三王妃总是很冷淡的样子,他碍于身份,也不敢主动搭话,就这样一路抱着满腹疑虑跟着他们走到了君都。
谁知道,还没进城就闹出了这么一场小混乱,那些人都十分恐惧的样子,陈秋就更加疑惑了,心下惴惴不安地跟着他们走。
醉容跟他说,她暂时还不知道那些杀了他娘的人是谁,可以后一定会查清楚的。虽然是不知道,可那些人会不会就是跟朝廷有关,跟她被当成妖女这件事有关呢?
陈秋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要杀了他娘,如果只是为了追捕醉容,那根本没有必要平白杀害一个平民百姓啊。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反正他们现在要进王都见王上,事情肯定不是告文上写的那样,醉容不会是妖女的,等这些事情完了,他有的是机会问个明白。
对他来说,找出谁是杀了娘的幕后凶手,才是首要大事。
平时热闹繁华的街市,现在也变得很是萧条,要不是人们都从窗户门缝里窥看,容真然真以为君都一夜之间就变成座鬼城了。
“哎?那不是……”
“不会吧!这怎么可能呢?!”
“不!一定没错!就是他!”
他们走到一半,忽然两边躲着的人们开始议论起来,有些人甚至打开门走了出来,跟着马车走,躲在窗户边的人见状也打开了窗。
“没错!就是崇坤大师!!我家老爹还在家里挂着他的画像!就是他!”
跟在马车旁边走的一个中年男人忽然高声这样喊道,其他跟着的人又仔细瞧了瞧,问他是不是说真的,语气都透着喜出望外。
大家伙听见这么一句高喊,议论声就更大了,有更多人跑了出来跟着马车。押送马车的守卫们听见有人这样说,也是惊愕地彼此对看了眼,可还是尽责地维护着秩序,不让他们靠太近。
“崇坤大师?!真的是他!”
“天啊!崇坤大师竟然来君都了!”
“是他老人家抓着妖女了吗?!天啊,神灵保佑!”
“我就说四王爷被被抓了,崇坤大师肯定得出山!”
“没想到我真能亲眼看见传闻中的崇坤大师!”
“大师!车里的那人真是妖女吗?”
“大师!他们都说四王爷被妖女迷惑!是假的吧!”
“就是啊!四王爷是您的徒弟,怎么可能轻易被妖女迷惑!”
聚集过来跟着马车走的人越来越多,群声并起,吵嚷声越来越大,崇坤一手紧紧抓住一旁墨行的手,一手抓住马绳,黑着一张脸没应一句话。
就这样,他们在民众的熙攘声中进了王都。
“郡主!郡主!不好了!”
“莲蓝!你瞎嚷什么呢?!信不信我抽你!”
自从前两日,御王军的人来把表哥带走后,王府里的气氛就十分压抑,萧君谦被带走时,皓夫人就跑到前头拦着不让他们把人带走,她身份特殊,是闵老将军,救国英雄的遗孀,此时哭着不让他们把人带走,御王军的士兵有命在身,又不敢直接推开她,强行把人带走,都很是为难。
萧君谦却笑得一脸惨淡,像是丢了魂的样子,冲皓夫人轻声说道:“姨母,便让他们带我走吧,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不行!绝对不行!”皓夫人见他这样坦然接受,眼泪直掉,“什么被妖女迷惑,用这种胡乱的理由就要把你抓走,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姨母……”
萧君谦那时的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感受了,对要被人抓走,还是被定罪,他心里都已经毫无波澜了。
十几日过去了,王上下令的半月期限也已经过了,容真然跟二哥还是没有回来,这也就代表……她已经回去了。
在意识到这个认知的时候,萧君谦一颗心就像是被扔在了沙漠里,埋进了沙子里,干枯衰竭了,要说难过伤心,他也说不上来是,只是觉得好像心口被挖空了一样,再没有任何感觉,只剩下静默。
萧君谦每日都会去客院,容真然的房间外边的石凳上坐上半日,反正他现在被禁锢在王府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就总是来这里坐着了。那十几天的时间里,萧君谦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活了这么些年,好像还是头一次这么清闲平静地度过时日。
小时跟着师傅习道,日子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又辛苦;后来下山去历练,也总是到处走到处见识;再后来,自己一个人能独当一面了,也是四处去为百姓们解决灵幽的麻烦。
不是解决灵幽的事情,就是忙着应付太王后找自己麻烦,他几乎就没有完全像现在这样,静下心来好好想过什么事情,平静地度过每一天。
可有了这样安宁的时候,那人却不在了。
萧君谦曾经设想过无数遍,要是容真然回来了,他一定要明确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她要是没有那个意思,自己就追求她,要是她也喜欢自己……那他便学师傅那样,隐居山林,再不管君都里的事情了。
虽然他会舍不得王兄王弟们,也舍不得姨母跟琦儿,可他们都比不上容真然在自己心里的位置。仿佛是第一次,萧君谦对一个人有了这样的执着,她闯入了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心里,带给自己许多不同新鲜的感受,连同着让自己也活得鲜活起来。
可是,那无数次的设想都落空了。
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自己的生活,回到了亲朋好友的身边,以后也会遇到真心喜欢的人,跟他结婚生子,她会忘了自己,忘了这里的所有事情,过上跟自己再无相关的人生。
点亮了他生活的人不在了,他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呢?说他被妖女迷惑,说他谋害朝中官员,说他会危害天下苍生,这些污蔑之词说了就说了吧,太王后就是一心要置他死地,还有什么可辩解抗争的呢?
他也已经累了,真的是累了,就算能逃过这一次,还是会有下一次的,太王后对他的恨意根本没有尽头,他已经不想再去应付她对自己的仇恨怒火了。
天下人都觉得母妃当初背叛了父皇,确实是做错了,所以才要以死谢罪。可他觉得,母妃一直没有错,她不过是被命运捉弄,与跟自己身份不符的人相爱了,最后不仅得不到幸福,还送了一条命。
相爱本身没有错,错的不过是命运的捉弄。
他应该也是吧?命运让他遇见了容真然,然后又夺走了她,让她在自己的世界里点亮光明后,又抽身离开,再次留自己一个人呆在黑暗里,寂寥度日。
只是,他虽然是放弃抵抗自己的命运了,可还是得尽最后一分心力去保护一直爱护自己的人。他一旦被抓走定罪,那王府里的人也不能逃过,萧君谦只希望王上能听他求情,饶过姨母、琦儿,跟王府上下的一干人等,有什么罪过都由他一人承担就好,别再连累旁人。
王上过去总是护着他,这样小的一个要求,一定也会答应的。
任是皓夫人如何哭闹阻拦,还是无法违抗王命,更何况是她这个侄儿甘心愿意跟着御王军的人走,闵湘琦搀扶着快哭断了气的母亲,在门口就那样眼睁睁看着萧君谦被带走了。
自那日后,王府里就陷入了沉寂中一般,在萧君谦还没被完全定罪下来前,他们还是不能随意出入王府,谁也不敢大声说话,做事说话都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仿佛在等待宣判一样。毕竟,大家都知道,自家王爷被抓去了,定罪了的话,他们这些在王府里的人都不能逃过,一个个每天都在心里保佑,这件事能完满结束。
王府里的下人们,没一个相信自家王爷会被妖女迷惑,更不相信醉容是妖女,他们在王府做事这么多年,都知道这不过是太王后的污蔑之词。
可尽管这样,还是有不少人十分担忧,过去也有过几次太王后找他们王爷茬的事发生,可没有哪一次会闹到现在这次这般轰动。
没想到,萧君谦被带走后过了两日,王上就下了告文,定罪了他们家王爷,说等再抓到了妖女醉容,秋后就要一并处斩。
听到这个消息的那刻,皓夫人是当场就晕了过去,闵湘琦也怔怔地抱着母亲倒下的身体,不知所措,脑子空白一片,全府上下的人都难以接受这个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