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这尴尬之源不是出在江筱禾自己身上的,所以她没有什么压力,反观傅柯宇……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轻启了那两片矜贵的嘴唇,说道:“哦,借你吉言。”
哦豁。
江筱禾想,她还想着看他跟老板硬刚呢,没想到刚才还想着从老板身上讨些好看回来的傅柯宇居然就这么轻易地翻了篇。
可惜了她那双一心都想要看好戏的眼睛。
在老板的目送下,两人带着傅柯宇从老板这里收到的赠品离开了。
“时间别忘了啊,我们会在群里不定时发布产品的宣传信息,在群里点赞超过50次依旧可以获得相应的优惠!”
傅柯宇看了老板一眼,脚下离开这里的步子便变得更加的紧凑,他一边加快了速度离开,一边回应她道:“好的,知道了。”
就这样,江筱禾迈着细碎的小碎步紧跟着傅柯宇离开了这家店铺。
“傅柯宇,都走那么远了,你慢点儿等等我呗。”
走在前面的人终于停了下来。
江筱禾终于追随上了他的脚步,一路的小碎步让缺乏运动的江筱禾有些微喘,就在她打算也停下来休息休息喘口气的时候,不知他又看到了什么,长腿一迈,身子一拐,立刻就走进了沿路开设的小商铺里面。
得,江筱禾想,她终于知道网络上那些陪女朋友逛街时累得只能在商场专门为陪逛人员安置的椅子上的男人们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态了。
这男人逛起街来,丝毫不比女性差呀。
也不知道他又看中什么了。
江筱禾随后也进入了店里。
和刚刚路过的铺子不太一样,她进来了之后才发现,这是一家专门买卖玉器的店铺。
之所以说是“买卖”,因为这里不仅有客人来买东西,也有人过来卖东西。
店铺总共两个门面的大小,里面的陈列和他们在前一家店铺的后花园所看到的展厅比起来小很多。
左边的门店密密麻麻地堆放了数不清的各色玉器,没有玻璃门,全部都暴露在空气之中。最里侧的柜子靠着墙,后来又平行地摆放着好几个柜子,柜子与柜子时间只能容纳一个人单独通过。江筱禾还在观察这店铺的布局呢,眨眼间傅柯宇就已经走入了两个立柜之间,她只能通过陈列在柜子上器物之间的空隙来看到他。
左边的连空气都感觉被这陈列着的数量繁多的东西们给挤的稀薄了。
所以,尽管右边的空间不够大,但和左边的繁杂相比,就显得空阔起来。
这边屋子里的要素不多,最为突出的,则是掌柜柜台上印刻的一个大大的“当”字,这硕大的“当”字一旁还粘贴着一张用透明胶固定位置的4纸,纸上一共印有两句话:“接受各种支付方式。当过无法赎回。”
这流氓规则哪里是什么“当”,分明就是让人过来卖东西,又换了个大家耳熟能详的说法罢了。
江筱禾往里面望去,柜台后面坐着一个身材干瘪的小脸老头,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的宽框眼镜,从江筱禾的角度看过去,那两只眼睛初看好似绿豆,仔细一看会发现他眼睛不算特别小,但里面的眼珠子却和常人有着显著的差别,既是上三白,也是下三白,换句话说,他那两个眼珠子,既挨不着上面的眼眶,也挨不着下面的眼眶,寻常人大家都是眼珠子左右留白,而这位在柜台后面坐着的老头,则是上线左右全部都留白的点醒的“四不着”的眼睛。
乍一看挺吓人,仔细一看更吓人。
所以,尽管江筱禾觉得左边的空间已经被柜子们挤压得够小够让人窒息的了,但她依旧没有选择宽阔的但又那个长得很吓人的小老头所在的右侧。
她紧随着傅柯宇走到了与他相邻的柜子后面,站到了和他平行相对的位置。
傅柯宇看了她一眼,只是用眼神打了个招呼,他的目光便路过她向其他的地方扫了过去,看上去又在认真地浏览这些柜子里面的东西。
虽然屋子里面的光线不太好,但是每一层的柜子上,都明晃晃地绑有两个明黄的灯泡,灯泡发出的光照亮了因为这屋里光线不好而被隐藏在阴影下的工艺品们,没有让一件物什被埋没。
简陋是简陋了点,格调显然也不高,但好在东西还是亮堂的,作为一个店铺应有的东西都有。
来都来了,江筱禾便也在柜子与柜子之间打量着。
是市面上常见的玉器种类,使用现代工艺进行古今皆通的艺术题材的创作,就她眼前的这一排都消息,可以说就是当下社会中“粗制滥造”的典范了。
好在用材不讲究,没有暴殄天物。
江筱禾转了个身,身后的柜子上陈列的玉器肉眼可见地比刚才那个柜子身上的要精致了些,用料也要稍微讲究了一些,放在市场上卖,如果商家能说会道一点儿,也还是能卖出价格的。
看到这儿,江筱禾有了自己的猜想。
她便越过了几个柜子,径直朝最里面的柜子走了过去。
是了。
这最里面柜子里陈列的东西,大概也是傅柯宇也会感兴趣的东西。
不论方才他们所看见的东西又多么的劣质、多么的粗制滥造,但仅仅是几米之间的间隔,这最里面柜子上陈列的上商品仿佛在这足够狭小的空间之中,“独辟蹊径”,占有一片属于自己的领地,这上面摆放的东西,几乎是可以以假乱真的级别,所造之物也绝非仅仅使用了当代的工艺。
就在这时,那一直都没有声响的老头忽然开口了。
“第一排的柜子一口价59元一件,第二排一口价299,第三排699,第四排1299”,老头眼睛虽小,但声音可大,“最里面的单独标价,随便参观随便选,价格好商量,主要是寻找有缘人。”
好一个有缘人。
这“有缘人”三个字不就是商人们一贯都愿意使用的自由定价的借口吗。
江筱禾一边在心里吐槽天下商人一般黑,一边认真观察眼前这个柜子上所陈列的东西,而此时的傅柯宇也已经走了过来,离她也就一米远的样子,两人并立。
忽然,一个熟悉的物件出现在江筱禾眼中。
这不是前一家店铺老板刚才无偿赠送给傅柯宇的“加群奖励”吗?
她伸手将东西取了出来。
这个动作显然吸引了傅柯宇的注意,他的目光也朝这边看过来。
江筱禾把东西捧在手里,上下左右全部都检查了一遍,在她的眼里,它不仅没有瑕疵,其雕琢的手法之细腻,创作的意境之唯美,透出的光泽之温润,拿在手里的风量也是十足,俨然一副可以坐地起价的样子。
但她始终也不是行家,遂将东西递了给傅柯宇去。
“怎么样?”
她看见傅柯宇把玉拿在手中,也是一阵打量,过了一会儿,便问道他的意见。
傅柯宇直说了四个字:“一模一样。”
哦?
江筱禾知道,这是在说他手里的东西和前一家店铺老板赠予他的东西一模一样。
这……
前一家铺子还把东西收藏在后屋的展厅,这一家铺子就直接把东西给搬到明面上来了?
江筱禾一时无法把眼前两件东西串在一起进行整体分析,因为就当傅柯宇说出这四个字的一瞬间,脑中已经有很多个不同的念头同时从她的脑海里面碾过去,一时间无法厘清自己的思路,也暂时丧失了阻止语言进行描述的能力。
就在她要进行下一步的思考而凝滞的这一段短短的时间里,那柜台后面坐着的小老头已经走到了他们的附近,隔得远远的,当然,这是和两人比起来,小老头那绿豆似的眼睛就像能多聚点儿焦样,看清楚了他们所在讨论的那件东西。
“一模一样?我这个可是真玩意儿!”小老头说道。
小老头说话中气十足,本来声音就大,现在离他们近了些,声音就更大,说出的话来就像在空气中炸开了一样,江筱禾不得不后退一步,以避开这物理声呐的强力“攻击”。
傅柯宇却没有过多的反应。
江筱禾看着他那一片淡定淡然妥当的神情,腹诽道:不知道的以为他耳聋,知道的肯定觉得他是耵聍给堵住了耳朵,比如她,她就知道,一定是这样的,嗯。
回头和小老头打了个照面,傅柯宇说道:“我说一模一样,可没有半个字说这东西是个假货。”
言下之意,您可就是“不打自招”了么。
小老头对上傅柯宇,那绿豆似的眼珠子更加的狰狞,尤其是听见他说出这句揭他短的话语时,那盯着傅柯宇的眼神就更加地谈不上和善了。
他似乎是想从气势上让傅柯宇服气,并且承认他说的话都是对的。
可傅柯宇是谁啊。
他什么样的场景没见过,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哪里能和江筱禾这顺风顺水进到社会连一点儿重大的磨难都没有遇到过的大白纸一样,他想让他怕,但他可曾畏惧过任何人、事?遑论这小小一隅新建景区其中一个体量如蚂蚁一般的店家?
傅柯宇气定神闲地看着小老头,眼光检疫、气质犀利,看上去那就是真理之神的化身,无人能把他的地位给撼动。
反观那小老头,大概是因为戏量过多,用力过猛,那两只绿豆似的眼珠子像是要鼓出来了一般,渐渐地气势就弱了,毕竟,一个人的力气是有限的,加上他年纪也不小了,这么费力的演技能坚持到现在吧,也还是能算不错了。随着他气势的逐渐减弱,很轻易的,这场对峙就以傅柯宇的胜利而告终。
小老头对他说道:“你觉得真便真,你觉得假便假,既然这件你不喜欢,那不妨再看看别的?”
收敛了那股“杀气”,小老头那吓人的长相还是让江筱禾觉得,额,有点可怕。
她不由地像傅柯宇走近了一些。
傅柯宇把东西放回了原处。
江筱禾知道,虽然他不是故意要挑衅店家的,但他说话之间的狂放和傲慢却很能够引起别人的误会,比如,她刚刚才靠近他的身边,就听他对着老板叫嚣道:“有一就有二,这我都不信的话,别的东西我还能信?”
当场就把在做的所有的工艺品都给戴上了“假货”的帽子。
眼见着小老头的眼珠子又开始聚力,马上就要瞪起来的时候,刚刚才靠近了傅柯宇的江筱禾立马脚步盛丰,下一秒就又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在说:老板,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事儿也不是我挑衅的,我和他不熟,您又什么对着他去就行,不用客气,就是千万别把我给误伤了。
傅柯宇当然注意到了她的反复,一个犀利的眼神朝她发射过去,可是江筱禾并没有看他。
目光没能抓住江筱禾的他,便重新和小老头对视了。
小老头子起了势,转头就走,只把巨大的声音留在了身后:“爱买不买,请你自便。”
傅柯宇从两个柜子中间走了出去,江筱禾估摸着这是要闪人了,便也跟着走了出去,当她正要往店铺的门口走的时候,已经走到柜台前面的小老头回头了,对着傅柯宇,他说道:“我们家可是这片儿资历最老、做工最好、货源最足、价格最优的地方,你踏出这个门可得想清楚,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
嗯……额……
好熟悉的说辞。
江筱禾和傅柯宇终于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面读出了同样的情绪。
难道,“我家最牛”这套说辞,并不只适用于一个商家?
社会真复杂,江筱禾想,在上一家店铺的时候,她怎么就给那个老板给忽悠信了呢?
她被忽悠信了也就算了,这傅柯宇也能被忽悠信?
这不合理呀。
而不论江筱禾觉得这是不是合理,这是不是科学,眼下的景象确实也说明了,他们被人忽悠了的可能并非为零。
就在这时,傅柯宇向小老头问道:“哦?既然这样,那刚才那东西,你开个价吧。”
流潋黑紫刻玉原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