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筱禾发现，在上次之后，傅柯宇自行更换了碧生对这对鸳鸯的包装。

原先是用一个有着丝绒触感的布片包裹在装有碧玉鸳鸯的胡桃木制成的盒子中，她粗略看过一眼，那盒子里面的凹陷也和他所打造出来的东西严丝合缝的契合。

而傅柯宇今天带过来的包装，大小变了不说，看上去秀气得很，外面没有布片的包裹，在原先的胡桃木盒子上加刻了与里面工艺品一模一样的鸳鸯刻画，每一笔都蕴含着巧妙的力量，让这鸳鸯在纸盒子上面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这盒子有着精巧灵活的开关，一开一合之间滑动流畅自然，没有任何一丝喑哑的噪音，只需她轻轻把盒子外面的扣搭向另一个方向拨开，和刚才拆季氏礼盒的优雅尽失截然不同。

因为包装的这一层关系，江筱禾觉得这一回的“开箱”有着一种莫名的仪式感。

等打开了盒子，江筱禾发现，傅柯宇细心地为玉石披上了一层丝绒薄布，品质上佳，没有丝毫的灰尘，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昂贵而华美的味道。

解开最后一层丝绒薄布，那通体透亮的碧玉鸳鸯便闪亮登场，出现在江筱禾眼前。

这次她看得更清楚了。

虽然不懂专业人士是怎么评判一块玉的价值，但这是一块无论谁来了都会立刻叫好的产品，单从原料来看都极不平凡，有的玉石憨憨的放在那儿，就像一块和玉毫不沾边的“顽石”；而有的玉它本身在自然未经雕琢的状态下，哪怕是最原始的形状，什么都不像，什么也不会，但其中就是能够透出灵动温润、如有生命一般的色彩。

这碧生为他们雕琢的鸳鸯便是采用了这类玉。

除了原料上乘之外，碧生的手艺的确是如他师父所讲，出神入化，颇有大自然鬼斧神工之笔。曾经江筱禾弄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专门花大的价钱去购买古时候的大家作的画，现在她才明白，普通的画和大家的画，区别就如同普通的碧玉鸳鸯和碧生所作的碧玉鸳鸯一样，存在着“有神”和“无神”的本质区别。

在它刚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什么碧玉键盘、白玉WIFI、白玉互联网什么的全都黯然失色。

“神形兼备”说的就是眼下这对鸳鸯。

她甚至舍不得把任何一只鸳鸯捧到手中把玩把玩，仿佛一旦被她的双手碰到，它们就沾上了人间的气息，将变得不那么剔透，亦失去不问世事的灵动之感。

江筱禾看得入了神，很久以后才回过神来。

“傅柯宇，我想了想，其实你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江筱禾说道，“我是指你对手工制造和机器制造的观点。在某些特定的领域，手工制作在机器制造无法企及的高度。”

站在她身旁的男人仿佛现在才有了些存在感，把江筱禾的注意力从那对碧玉鸳鸯身上分了些出来。

“江筱禾，这就是你沉思了五分钟之后发表出来的观后感？”

为了不助长傅柯宇成功说服她之后的膨胀感，江筱禾选择了保守发言：“但不可否认的是，尽管有的领域机器的制造水平达不到顶尖工匠的手工制作水平，但是它们足以替代一般的手工工作者了，毕竟碧生这种水平的工匠，不是什么地方都能有的，我说句万里挑一不过分吧？”

只见傅柯宇眉头一挑，对江筱禾说道：“过去是，现在不一样了。”

“此话怎讲？”江筱禾心头一跳，他为何能够自信地说出这种话？莫非他秘密在背后找来了大师大家们，开了一个具有一定规模的培训班？实践证明，工匠精神的传承和工匠手艺的精髓无法通过传统的班级授课制完成，普适的大众化教育就像工厂的流水线生产一样，培育出来的人水平趋向平均，少有极度出彩的人会崭露头角。在新的教学模式没有被创建之前，只有传统的师徒授课制才能真正造就大师。所以，傅柯宇何以大言不惭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人掩了刚才的神秘感，目光如炬地看向她，说道：“因为你现在在我身边了，这种水平在我身边十分常见。”

好的。

又被他装到了。

江筱禾对自己刚才产生的脑洞表示深深的歉意。

是她没有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说话的对象可是傅柯宇啊，傅柯宇口中能说出来什么话？

“只要你喜欢，这都不算什么”，傅柯宇说道，“记得我上次说什么吗？如果你打消和我分手的想法，安心做我现在的女朋友，未来的老婆，今生的另一半，我就把属于你的这只鸳鸯送给你。”

江筱禾默不作声地把装着碧玉鸳鸯的盒子环在了自己的手臂中，朝自己的方向挪了挪。

那人就在身旁静静地看着她的表演。

怎么，他还能动手和她强抢不成？那可不就风度尽失、优雅不再了么？

等江筱禾已经把盒子全然揽在了自己的怀里之后，傅柯宇继续说道：“江筱禾，我是你的男朋友，一个只会对你好的人，不用像防备敌人一样防备我，我又不是材狼虎豹。”

“如果你喜欢，现在给你也无妨。既然如此，那属于我的这只鸳鸯，也暂时寄存在你这里，有没有问题？？”

鸳鸯成双，这是好事。

在傅柯宇明确了他的态度之后，江筱禾拉长的警戒线这才松动下来。

“你是认真的？”她再次像傅柯宇确认，他可别前一秒说把东西给她，下一秒就趁她放松警惕把东西从她手里给夺回去。

傅柯宇看她的眼神十分熟悉，就像学生时代一个问题老师讲了好多遍她都还不懂，老师无奈之间透露出来的那种眼神。

在这个眼神开出的道路上，他对她说道：“嗯。”

难得有这么一次江筱禾希望他能多蹦几个字出来，不然他这个眼神她说什么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说不定晚上还会因为思考这个问题而失眠。

可傅柯宇却也难得的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东西送到，目的达成，在江筱禾的目送下，他又再次离开。

关上门后，江筱禾知道，这次是真正的晚安了。

看着眼前这对碧玉鸳鸯，江筱禾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得里面有点儿什么东西，也许是一些借助艺术品传达出来的精气神，又也许是承载在碧玉上的工匠的某些意志。

那边的桌子上还放着先前已经拆开的季氏出品，和这碧玉鸳鸯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尽管这样，江筱禾还是将最后的那两个礼盒从容拆开。

这回是真正的从容了——在重新见识了真正的艺术品之后，江筱禾从模仿傅柯宇的皮和骨摇身一变，内心里见过世面的那种坦然，让她手下的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从容。

揭开最后两重神秘面纱，“互联网四宝”终于完整地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除了白玉wifi和白玉互联网，还有一个造型奇特的白玉仿真充电宝，以及其中唯一一块碧玉制成的东西——一颗碧玉雕琢的数，寻常的书上要么是树叶郁郁葱葱，要么是寒冬的枝干干脆清冽，要么上面结着花，要么上面结着果，可这棵树的枝干上和树枝间却结满了象征着各种数据的数字、符号、以及公式。

充电宝倒是好解释，江筱禾想，移动互联网时代，客户端的变化从台式座机逐渐演化，无论是笔记本电脑、平板电脑，还是手机，都无法离开一个东西，那就是电，充电宝的出现替代了从前的“万能充”，那东西只能在有插头的时候使用，人在外面没有电的危急存亡时刻，都得依仗着充电宝来续命。

可这棵树是怎么回事呢？

江筱禾从树的根本找到了它的名称：大数据树。

原来如此。

互联网时代，海量的信息通过互联网传到世界的各个角落、各个客户端，其中形成了巨大的数据流，依托云计算，人们充分挖掘和利用了其中的数据奥秘，从而不断完善和发展现有的事务，这海量的信息在如今的学名便叫作大数据。

这一整套的“互联网四宝”从抽象的互联网、wifi，到承载这互联网的实体充电宝，最后将其联合在一起，高度凝练了当下最为广泛的互联网应用领域）——大数据领域。

逻辑完整，设计也还是巧妙。

不过……

不过就是少了些美感。

艺术品除了传达出其中的现实意蕴和价值之外，还应该具有美感。

正如傅柯宇所提到的，机器的批量生产降低了玉石工艺品的美感，而无论是wifi，还是充电宝什么的，它们在玉石上的展示十分直白与逼真，却没有艺术品应该具有的那种美感，除了外在的美，还应有内在的美，如文化之美。

他们没有。

就像一个人类从上个世纪末就开始讨论的话题一样，人工智能是否能够取代人类？

人工智能无法取代人类，因为它无法形成像人类文明一样的文化，没有文化的发展是没有根和魂的发展，它无法取代人类，反而会成为人类用以改造世界的工具。

这机器制造的工艺品也无法取代手工制作的工艺品，因为机器始终是冰冷的，是机械的，它所制造出来的工艺品没有工匠们一笔一划打磨时随时都会迸发出来的灵感以及充满奇思妙想的设计，这些东西都来自于人类文化的厚重积淀。

想通了这个事情之后，江筱禾觉得，她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了。

将“互联网四宝”重新打包好，她把他们全都收了起来。

不是她眼光太高，也不是它们不珍贵，毕竟六位数的价格在那里摆着，江筱禾做不出任何一个浪费的举动，她不过是想着把这些东西好好的留存下来，几百几千年后，当现代文明被未来文明取代的时候，当电脑硬盘里的数据、电视上的画面全部随着时间流逝消散不见的时候，这几块玉它们还会存在，会以自己的方式告诉后人现在这个时代都有些什么样的技术，哪怕只是现代技术的百万分之一，那也会成为未来文明揭开现代历史的一页有用的书目。

至于那对鸳鸯……

江筱禾将它们摆在了玄关酒柜上最显眼的位置，一左一右，相得益彰，看见它们就能脑补出一副琴瑟和鸣的样子，连这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随着它们的到来变得灵动了些。

她真是越看越喜欢。

洗漱完毕后还专程跑到玄关的位置上又盯着它们发了会儿呆，就差把“爱不释手”四个字生生可在连上过。

江筱禾发自内心地感谢傅柯宇：他总算是干了见好事！

可开心过头的江筱禾哪里想到，这碧玉鸳鸯本身就是碧生亲自精心打磨给他们的，其中本就有属于她的一只，只不过一直以来都被傅柯宇以霸道的手段给克扣在了他那边。今天他不过是突发奇想，将东西物归原主罢了，其他多余的事情一点儿都没有干。不但没有付出什么心血，还曾是克扣她东西的人呢。

这人有什么可感谢的呢？

江筱禾不会想到这里，大概是因为被开心给冲昏了头脑，理智出走了吧。

这边江筱禾得到了碧玉鸳鸯这好东西，另一边……

傅柯宇坐在书桌旁，桌子上摆放着一台打开的电脑，他正在同派出去的收下进行视频通话。

视频通话的主要内容就是追踪和调查曾经的三次与玉石有关的偷袭以及上一次弯刀黄师徒二人在家遇到暴力打砸的事件。

属下已经汇报了有一会儿了，现在的局势比起之前来的确明朗了不少。

傅柯宇心中有关好感度的那个猜想也逐渐展现出了更多的端倪。

正当今天的汇报就要结束，忽然，傅柯宇脑中的弦一崩，一阵熟悉的系统声音从脑海中传来。

“好感度到账。”

“恭喜你，本次到账的好感度已经突破历史最好成绩！”

“任务奖励：抵消双倍因果。”

傅柯宇低下头，摄像头也无法拍到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