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老糊涂了……”
良久,病床上的老人终于像想通了一般,刚才那股子骂人的气势全无,浑身上下像卸了力了一样,缓缓瘫软下去。
照理说,傅柯宇使用的道具是不会损耗他任何一点的精神和力气,之所以此时的黄先生状态如此不好,一定是出于别的原因。
这个别的原因,当然就是他的宝贝爱徒碧生了。
原本一言不发的老头子无力地看了傅柯宇一样,对他说道:“你是对的,看走眼的人是我。”
说了结果,但是对其中的奥妙却闭口不谈,江筱禾和傅柯宇两个人同时被他蒙在鼓里。
其实,从前段时间获取的信息来看,碧生有问题这个事件已经在两人的心中埋下了些种子,尤其是江筱禾,没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就像没有土壤的奉献、阳光的照耀和雨水的灌溉一样,种子不生不发,也就和没有一样。
可现在看眼前病床上的人的表现和说法,孕育生命的土壤有了,照耀世界的阳光有了,丰润的雨水也有了,于是这种子便开始成长,渐渐的展露出些头角,再回想起来,最早的时候,傅柯宇已经提出来了相关的质疑和怀疑,并一贯坚持到底。
而那个时候,乃至于后来的时候,她还收到了碧生亲手为两人打造的碧玉鸳鸯,对他就更没有任何的怀疑了。
如今反观过去,是她浅薄了,碧生他真正有问题,而且从弯刀黄的表现来看,应该还是一个大问题。
结合傅柯宇一贯的怀疑,江筱禾的心中实在是不好受,加上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并且仿佛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得最深,知情的事情最少一样。
她有些按捺不住,但她确实又逼迫自己按捺了下来。
病床上的人才刚刚转醒,这还是借助了他们积分商城道具的外力,现在人家的身体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她再清楚不过了,一味地打破砂锅问到底,对别人不尊重不说,也是一种巨大的伤害。
所以她愿意等。
并且她相信,就算她不知道,傅柯宇也一定会通过别的什么办法获取相关的信息。
不为什么,就因为心底那不由自主的信任,是的,是对他的信任,相信他什么都能知道,也什么问题都能够解决,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反观傅柯宇,脸上一片平静。
说他想要知道答案,从脸上看不出好奇心的迫切,说他不想要知道答案,但他的注意力又几乎一直都集中在弯刀黄的身上,没有移开过。
但就是看不出他的情绪,只知道情绪稳定,随时都可以做出任何一个正确的决定。
就在这个时候,弯刀黄终于不再坚持。
看着两个人,对他们首先说道:“你们先把手给我放下来。”
手?
还能是什么手?
只能是傅柯宇揽在江筱禾肩上的手。
傅柯宇原本平静的情绪因为这句话起了波澜。
“死老头,我手放在这里碍你事了?”
“呸!你这个小兔崽子,从一开始见到你就从来不会说话,要不是有小丫头片子罩着你,不知道在这个社会上要吃多少亏。”
刚才还了无精神的弯刀黄正攒足了精神骂傅柯宇。
傅柯宇还顶嘴,道:“活老头,我就不放,你爱说不说,我还爱听不听呢,你带着这个秘密去哪去哪,看它是不是能一辈子都烂在心里。”
这个秘密,就是有关碧生的秘密。
虽然做错了事情,但是维护小孩是大人的本能,尤其是师傅出于对徒弟的情谊,更是将这种本能可以发挥出超乎寻常的效用。
傅柯宇的手依依旧揽着江筱禾不放手。
弯刀黄难过地笑了一声。
“连你这黄毛小儿都找得到人陪伴终生,而我却只能孤独终老,连最亲近的徒弟都背叛我,我用尽全副身家培养出来的,居然是这一样一个孽子,谁能相信、谁能相信啊!咳咳……咳咳……”
弯刀黄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说道最后的时候,因为语速的加快,人体的物理零件没有跟上说话的进度,竟然还干咳起来。
这下傅柯宇的手终于放下来了。
但并非他主动放下的。
是江筱禾上前了一步,亲切地拍了拍弯刀黄曲起的背,帮他在咳嗽之后顺顺气。
傅柯宇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却也上前一步,开始和她做同样的事情,并且接替了她的位置,替代她帮病床上的人顺气。
终于,弯刀黄恢复了正常。
“我且说出来,你们来帮我做做评断,看我这徒弟是不是养的好,是不是养成了一个笑话。”
傅柯宇和江筱禾对视一眼,来了,他们想要的真相。
那天晚上,在弯刀黄的家里,歹徒手持凶器闯进来之后,究竟都做了什么,现场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而他就是其中的当事人之一。
大家你瞒我瞒,所有的事情都或又一角被隐藏住,终于可以在这个时候有个最终的定论。
于是,空气自然而然地安静下来。
只听老人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空洞地响起。
“小贼的事情我且不说,那是个没有什么眼光的,也构不成什么威胁,无伤大雅。”
“不过那大贼……”
大贼自然是神秘人,那个带着凶器将两人重伤的冷酷凶手。
小贼是无意闯入的,而大贼么,一定是有所图,并且从中已经计划了很久的,终于等来了这个闯入的绝佳时机。
“一开始,他只是要拿那东西走。”
那东西指的是原石。
可弯刀黄用的竟然只是一个“拿”字?
这就说不过去了。
从过去所有人的供词来看,那哪里能只是一个“拿”字?
如果强取豪夺都算作拿,那天下哪里还有王法,哪里还有天道了?
可细细听来,事情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只听弯刀黄继续说道:“他们在商讨原石的去处。”
如果说刚才一个“拿”字只能让江筱禾觉得奇怪,那么此时弯刀黄用到的“商讨”这个词,完全让江筱禾震惊了。
“商讨??”
这意思难道是说,碧生和神秘人,也就是那个凶手竟然是一伙儿的?
她只猜对了一半。
傅柯宇听到这里的时候,明显比江筱禾醒事许多,对她的反问,他轻易推敲出了正确的答案,并得到了弯刀黄的认可。
他说:“商讨?他们曾经是一伙的。”
比起江筱禾的猜测来,他的判断多了一个定语,那就是“曾经”。
有什么比合作伙伴反目更能引发血案的呢?
弯刀黄对两人说道:“后来就争吵起来了。”
“原先在商讨什么,我听不清楚,可后来声音越来越来,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看看,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但是,刚才在门口露了个头……”
刚才在门口露了个头,那丧心病狂的家伙便不再给对方任何商量的余地,将凶器握在手里,冷酷无情地刺穿了现场的所有人。
是的所有人。
在带走那块价值连城的原石之前,弯刀黄已经倒在血泊里,几乎什么都已经看不见也听不清了。
可造化就是那么的弄人。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听不清的他,偏偏就在那一刻神志有了片刻的清醒。
他清楚地听到那神秘人对碧生说道:“别天真了,原石是我的,钱也是我的,想要分一杯羹,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这一刀是你求来的,这出戏也是你自己导演的,我不过是个临场超长发挥的演罢了,要怪就怪你自己贪婪吧。还有这老东西,你可真是狼心狗肺,为了把这出抢劫的戏做逼真,连自己的师傅都让我不要放过……”
也就是那么一刻,倒在血泊中的人听见了。
声音无比的清晰。
身旁了无声息。
极尽悄然。
让这贯穿人心的终极之音放大了无数倍,回响在他的大脑能够接受信息的所有频道之内。
后来他们再说了什么话,他都已经听不清楚了。
意识逐渐混沌,身上的力气也随着血液的流失完全散了个干净。
大脑无法进行思考。
只在昏迷的最后一秒,像是灵光一现一样,终于想通了事情的完整逻辑和脉络。
傅柯宇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全然明白了。
“他想私吞这块原石,找来神秘人合作,出演一场原石被盗的好戏;东西既然是被抢走的,那么他就不用负任何的责任。只要把戏做逼真,所有的人都相信了,不被怀疑,他就成功了一半。只需要度过这一关,然后就可以瞒着所有人,私下把原石转手,通过神秘人的渠道卖出一个好价格,这便就能赚的盆满钵满了。”
江筱禾何尝不明白。
正是为了将这场戏做好做足,他才找来了神秘人这个好演员。
更绝的是,现在看来,除了这个大贼,那个小贼估计也是事先安排好的,不过是给两个人的行动终于制造了一个看似偶然的契机罢了。
一切都做的那么的完美。
甚至完美到连强取豪夺的戏码都被加重,从持刀伤人,变成意图夺取别人的性命,并且连弯刀黄这个几乎手无缚鸡之力的病重之人也没有放过,这下就绝顶逼真了吧,若不是听到有人亲口说出来,任谁都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而结果是,有人听到了,而这个人恰好就是看上去绝对不会能够听见的弯刀黄。
这也是他没有想到的吧。
原以为他给自己找到一个好帮手,但是没有想到这个好帮手转头就给了他一棒,这一棒子下去差点就要了他的命,还捎带上了他师傅的命。
江筱禾只觉得内心翻涌,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事情的凶残让她觉得可恶,碧生的作为让她觉得可恨,甚至可耻,怎么能有这个样子的人?正常人谁能够干得出这个样子的事情来?
真可谓是,自作孽不可活。
搬起石头把自己的脚都砸碎了不说,还差点把小命都玩到没有。
“可那为什么神秘人说原石不在他那里,反而在碧生那儿?”
江筱禾稍加思考,便问出了这个问题。
听到这个问题的弯刀黄也很惊讶。
他所经历过的事情比眼前这个小姑娘多得太多了。
弯刀黄是一无所有地从这个社会最底层打拼过来的,什么样的苦没有吃过,什么样的罪没有受过,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岁月沉淀下来的生活经历和经验让他一下子就顺着这个问题得出了他自己的答案。
眼看着老人家又要开始情绪激动犯哮喘,傅柯宇及时止住了他。
当然,并非他主动止住的。
是因为道具的时间到了。
“无创唤醒”道具一次只能使用十五分钟,每隔24小时才能使用一次。
道具的时间一到,弯刀黄便准时重新陷入了昏迷之中。
如果恢复地好,他能够在下一个24小时结束之前自己醒来,那就是最好的。
但如果恢复地不好,他们就只能够等他在下一个24小时结束的时候再次苏醒了。
他情绪的变动江筱禾全部都看在眼里。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变动,江筱禾想,无非就是黑吃黑罢了。
不管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采取什么样的办法,总归后来就是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经典戏码,难道不是吗?
“你查到了什么?”江筱禾问道。
傅柯宇对碧生的怀疑几乎是从一而终地没有变化过。
尤其是在听到神秘人做出如此的供词之后,他的行动是迅速的,一定掌握了一些别的所不为人知的东西在手上,不过是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将其使用出来罢了。
看样子,现在离那个时候已经很接近了。
没有让江筱禾失望,傅柯宇对她回答道:“恩,查到了一些,你看了心中自有定夺。”
傅柯宇手上拿着一个平板,他从中调出两张图片,转手递给了江筱禾。
接过图片,江筱禾定睛一看。
“保险单???”
还不止一份。
有碧生自己的,有他替弯刀黄买的,还有为他们共同所有的财产所买的。
所有的保单都是下的最重的额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