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害她重伤的人是修子期?
这让玉染觉得很怪。
许是今夜她的事情多了,她也没有之前听容袭说事时那般震惊了。玉染让自己保持冷静,出声问道:“你是容袭身边的人吧,又怎会受得华君的命令?”
这次修子期因为玉染的问题一时间沉默了,他死死咬着下唇,许久之后才像是考虑好了,“我”
“你不想说别说了。”没等修子期说下去,玉染便打断了,她看出了修子期的痛苦之处,她没必要真的强人所难,更何况她今日听得事情实在太多了,她也不想再被这么下去了。玉染顿了顿,又道:“子期你现在算是和我解释了,我也不一定能听懂,也可能并不理解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决定才决定杀我。不过,之所以你最初见到我的时候也朝我说对不住,也是因为让我重伤失忆的人是你。而容袭说的你做错了一件事,让他暂时没有办法原谅你,指的是这件了?”
修子期没有抬头,他垂着眸,想要尽量感受着玉染的言辞之抱着的究竟是惊讶还是恨意。修子期想,也许都有吧,毕竟他那时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杀玉染,若非长孙弘刚巧出城,估计玉染早已葬身山野。
玉染看着沉默的修子期,也算是知晓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或者说,根本不用去猜。
玉染当初遇见修子期的时候觉得怪,她想怎么会一个陌生人第一次见她朝她莫名其妙地说着对不起的话,更何况修子期那时的言辞皆是公主公子之类的称呼,也是将玉染搅得晕了。但是现在想来,原来这是事实真相,是从一开始显而易见的。
“子期,风吹得我有些冷了,你先起来,我们先回去再说好不好?”玉染敛着眸瞧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修子期,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劝解修子期的话,而且她险些因为修子期丢了性命,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用什么样的神情来面对修子期。
修子期闻言,抿着唇起身,他抬头之际刚好对玉染看着他的双眼,于是他飞快地撤回视线。
玉染有些尴尬地提了提唇角,她觉得自己的表情现在一定很是僵硬。须臾之后,她先修子期一步踏出了门口,在修子期跟着走出来之后,又看着修子期将门重新掩。
玉染想了想,兀自调侃着说道:“这门仔细一看,开得还真偷摸着进丞相府的感觉还真是妙。”
“若是公主想,也可以直接从正门进。”修子期考虑着开口,接着又怕玉染弄错意思,于是又补了句,“随时都可以,不会有人阻拦的。”
“不会有人阻拦么?”玉染听着,淡淡地一笑,这笑意里带着几分复杂。
因为她是赫连玉,所以什么都有特例吗?特例到连堂堂丞相府,她都可以来去自如了吗?
这么想来,权利果然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也难怪现在的安君长孙延虎视眈眈地盯着湘王府,湘王长孙毅分走了长孙延一部分兵权,而且人心更向着湘王府,这让长孙延有了怕被n的担忧吧?
说到底,在这四国纷争的时候,权才是一切的根本,谁都离不开它,甚至可以说是性命的保障。
在玉染被修子期带着安然地落在自己在湘王府里的院子时,她想到,如果说她真的是赫连玉的话,那过去的她如果撞现在湘王府的情景,究竟会怎么做呢?
到底以前的她会选择费尽心思地护住湘王府,还是趁安国朝内争夺的这一机会一举攻打安国,或是直接对这一切都漠然相看呢?
玉染不知道,因为她不是那个拥有着赫连玉的记忆,可以在这天底下呼风唤雨之人。她现在只是湘王府的一个普通至极的南玉,还随时在为自己要如何无聊地度过下一日而苦恼。
这样的南玉,存在于湘王府,又能够有能力做什么呢?
玉染背对着修子期,她似是隐约察觉修子期要回身离开的意思,于是忽然启唇问道:“子期,你当时下定决心要杀我,是因为我是赫连玉的关系吗?”
玉染之前看到修子期为难至极的神色之后便明白了,修子期在做出要杀她这个决定前也同样犹豫过。但修子期说他还是接受了华军对他的命令,也许,修子期只是因为她是赫连玉的缘故,因为赫连玉的强大阻挡了太多人的道路,其包括了华君慕容齐,以及容袭。
修子期没有转过身,他垂了垂眸,在夜色沉默良久,最后才沉声应了一个字,“是。”
“是吗?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今晚开始你不用再守着我了,也不用再想着偷我屋里的画卷了。”玉染没有针对修子期的意思,虽说她因为修子期险些丧命这个疙瘩不会轻易被消除,但不知为何,她能懂修子期为何会想要杀她。
玉染现在已经从容袭那儿将自己的事情听得七七了,她当然也不会傻到去将自己的身份曝露出去,修子期也不用担心她随随便便说错话了。
“是,公主。”修子期最后还是应了一声,随后才悄然离去。
而玉染,她独自在原地站了许久。
夜深了,风凉了,吹在脸颊竟是有些生疼。玉染明明不是个怕冷的人,可是在这一刻,她却仍旧能感到一股凉意从心头散开,笼罩了她的全身。
她抬头望了望天,沉寂的夜色之只有一轮月色依旧皎洁,此刻的星辰却是被隐隐约约地笼在了淡薄的云层之后。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一个人的世界,一个人的萧瑟。
院里的树叶泛黄,枯落凋零,从树飘落。玉染伸手接了一把,一片树叶便被她抓在了手心里。
她垂下眸子,视线落在枯黄的树叶,眼底的神情略显复杂与恍惚。
这一夜,注定是玉染无法平静的一夜。
她有太多需要考虑的,也有太多需要抚平的。
玉染知道,容袭会拿这种事骗她的可能性很更何况她的身边有太多的迹象可以印证容袭的说辞了,玉染不得不信。
如果说她自己真的是赫连玉,那不论遇什么事,不论落到什么地步,那恐怕都怪不了别人,只能怪她自己。
玉染松开了手心,任由枯叶随风飘落在地。她微微笑了起来,眼仿佛含着细碎的光辉,她的笑意之既有感叹,也有苦涩。
世有太多想要杀她的人了,如果说南玉是一个被长孙弘捧在心的随性女子,那么赫连玉是一个集天下仇恨于一身的孤傲之人。
此刻的玉染总算明白了,为何她会饱读诗书,精通乐理,和长孙宛然会的截然不同。她也明白了,她为何可以如此轻易地看清安国局势,知晓湘王府的危难之境。
这一切都是因为,曾经的她日日算计,时时算计,为了天下算计,为了自己也要算计。因为赫连玉不能走错任何一步,不然迎接她的可能是一场死局。
玉染抱着一堆心思睡去,不知为何,当夜她却睡得很沉很深。
梦里,她似乎又看见了很多之前不曾看见过的场景。
她看见了容袭,也看见了她自己,同样是夜色撩人,微风吹拂之际。
她听见了两人的谈话。
“殿下是因为准备赶我走了,所以才会想要和我一夜贪欢的吗?”她听见了容袭这样问。
她也看见了她自己眉眼斜飞,唇角含笑地反问:“不可以吗?”
“殿下做的在容袭看来都很正确。可是殿下,我觉得你还是做得不够。”
“哪里不够?”
“如若我是殿下,那么必当赶尽杀绝、不留后患。”
“即便要杀的人是你?或者说,如果我们的身份现在交换,你会毫不留情地杀了我?”她看见自己笑了。
“殿下,我不会杀你。”
“为什么?”
下一句话,让梦里的玉染不禁更加恍惚了,因为她似乎听见容袭这样对自己说,“因为我是真的爱着殿下,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迎娶殿下。”
情景骤然一转,是落叶飘零,而她和容袭都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看见容袭的一身白衣素雪,她看见容袭在对着自己笑,笑得再温柔不过,他说:“那以后容袭可以日日陪着殿下,殿下想做什么,容袭帮着做,殿下想玩什么,容袭想办法去找。这样的话,殿下不会觉得无趣了。”
只是下一刻,玉染眼前的情景竟是又变了,她抬头,随后怔在那里。因为她看见一柄锋利的长剑冲着自己而来,而她的眼底似乎只剩下了那柄利剑的锋利,她急急地后退,接着蓦地闭眼,等待着刺痛的到来,没想到她最后等到的会是一个温热的怀抱,随之看见的是一片血色之景。
她看见,是容袭将她护在怀里,对着她笑,“阿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容袭”情景定格在那一瞬,玉染惊醒了,她下意识地喊出声,紧接着猛地睁开眼睛,双眼盯着房顶半晌,久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又过去了一刻,玉染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只是她经历了一场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