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未橘看到这一幕,都快心疼死了。
上天对子时苛刻,他命中就是为了成全曲卿安和萧青故,使这虚假的故事更加宏大,更加催人眼泪的工具而已。
“男二都是意难平”,读网文的少女们如是说。
岂止是意难平?她是真真切切想带他离开这个利用他真情的世界。
她想上前去,却突然看到那个侍卫朝门里看去,接着慢吞吞的让开了门。
曲卿安从门里走出来。
一身绝美的红色喜服,凤冠霞帔,眉眼如画,上了十分美艳的妆,红唇似火,与她平时那端庄淡漠的样子形成反差,无端妩媚。
直看的周未橘也呼吸一滞。
美啊,太美了。
曲卿安越美,看上去越是灵动,东方宵分心中越是痛苦,可是面上却不显。
“新婚快乐。”他笑着道,仿佛谪仙般俊美无双的少年,此时用他那一贯的潇洒姿态,祝福着她。
可是心脏一时间仿佛落入陷阱,挣扎不能,动弹不得,还要忍受住强烈的刺痛。
曲卿安心知面前这少年的善于伪装,她轻轻垂下了眼眸:“子时,对不起。”
周未橘站在那院落的角落,浑身上下充满了无力感。看着他们俩都垂下双眼,方知这便是告别的时刻了。
她来晚了。
此时上前,也无法再改变子时归隐的命运了。她的心开始一阵阵抽痛,痛的她眼泪直流,可是却动弹不得,双脚仿佛被什么东西从地下抓住了,根本移不开步子。
东方宵分感觉自己被那名为情的事物层层束缚,就要窒息,他合了合眼,轻笑到:“曲姑娘不必言错,你没有什么错。”
他缓缓将腰间的子夜取下来。
曲卿安明白他想做什么,她连忙摇摇头将他的手推回去:“我不要。”
“卿安,我要归隐了。”东方宵分开口道。
曲卿安一滞,声音颤抖地问:“是因为我吗?”
他没有回应,把剑取下来,郑重的放入曲卿安的手心。
玄铁的质量,沉重地落在曲卿安心口。
这个少年从小到大,从未离开过这把剑,他把命悬在这刀尖上,他这辈子本以为要和这冷东西相依为命,现在却要亲手将它送出。
“姑娘,再会了。”他笑起来,眉眼间皆是少年郎的肆意与张扬,殊不知,这样的笑容更是令人窒息。
他仿佛是变了,又仿佛什么也没变。
可是那剑都离开了他的手,他的身边还有什么存在?
年少慕艾,不知情字难。
他没有再看曲卿安,转过身,往人海里走。
曲卿安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少年渐渐隐匿于人海,心知从此,天下再无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江南烟雨的小镇倚着门框笑着问她话,月色下醉倒在她的屋顶上,浓密竹林里轻而易举一人挑十人的那个江湖少年。
手中的子夜沉甸甸,是悲哀沉重的暗色,仿佛在发着呜咽声。
曲卿安轻轻抚摸了它一下,叹了一口气。它也在为它的主人而惋惜吧。
为情一败,从此剑心归人海。
酒宴结束了。
人们纷纷归家,人声鼎沸渐渐散去,灯火阑珊。
周未橘喘不过来气,感觉自己是得了心脏病,一抽一抽地疼,眼泪源源不断往下掉。她追出萧府,可是刚在人群中看到那抹黛青色身影的一个衣角,就迷失了方向。
好想冲上去,告诉他,她是为他而来的,是来拯救他的,不要被这可恶的爱意蒙混了头脑,接着做那个对世间毫无留恋的少年。
可是她不能,她没有资格,她追不上。
曲卿安收了剑,也回到婚房,而那个侍卫因自家少夫人在大婚之日也敢如此会情郎的行为倒吸一口凉气,他心知肚明他家主子对这曲大小姐的占有欲,要是知道他没能拦住那个少年,主子多半不会凶少夫人,而是二话不说罚他去洗马概半年。
想想自己的下场,他就蔫了。没办法,少夫人的话不敢不听,他家主子的威压他也受不住。难啊,难。
长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路过周未橘都纷纷侧目。
这姑娘一脸失魂落魄,脸上泪痕斑驳。
周未橘眼泪依然止不住地流,委屈和心酸涌上心头难以吞咽,她倚靠在墙边喘气,双眼一阵阵发晕,她心中想着,子时,子时,子时。
“这位小姐,你怎么了?”
少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逆光,一抹黛青色劲装的身影被压进黑色,周未橘抬头的一瞬间,眼泪戛然而止。
是子时。
少年眉眼如画,带着江湖中人特有的放荡不羁,此时表情平静,许是失了剑,他已然没有什么尖锐的煞气,就像个普通的少年一般俊朗阳光。
周未橘一瞬间感觉恍如隔世。
这一幕很漫长,她闭上眼,轻轻喊道:“子时……”
东方宵分听她如此喊,讶异地挑了挑眉,睁大双眼。他的子时这个字,天底下没几个人知道,除了曲卿安,就是师父。
这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狼狈女子,怎么会知道?
他刚刚一瞬间忽然心慌得紧,想着是不是什么东西丢在了萧府,这才折身返回,现在仔细一想,能丢什么东西?他最重要的东西,已经给曲卿安了。
“你怎么知道子时这个名字?”他的声音沉下来。
周未橘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她面前,心口仿佛也没有那么痛了。她微微张开口,双眼仿佛淬了星辰。
“我是为你而来的,我来拯救你。”
一字一句,连着哽咽的嗓音,无数个闭上眼就祈祷的夜晚,这个少年是她难以自拔的执念中人。
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他。
东方宵分仿佛是觉得荒唐,他嗤笑一声。
“姑娘,看来你也没什么大碍了,在下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要走。他真是不懂,为什么看到路边一个伤心流泪的疯子,会突然萌生想来安慰她的欲望。
周未橘连忙拉住他的衣袖:“不要归隐!”
东方宵分眉头一皱。
这姑娘是谁?怎么连这都知道?
仿佛是害怕他听不见一般,周未橘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不要归隐。”
少女的嗓音娇软,带着哭腔。这句话一说完,便散失在天地之间,却让东方宵分心头剧震,他一瞬间心脏开始猛烈跳动,自己也不知为何。
仿佛这个少女在很久之前就见过他,而他失去了原来的记忆一般。
但是他很确定,自己并没有遗失任何一段记忆。
“要一起喝酒吗?”东方宵分突然蹲下身,少年俊美的面孔靠近周未橘时,她承认,心脏一瞬间差点爆炸。
“喝酒?”
周未橘不是没喝过,在现世中,父母还没离婚,她的家庭还算完整的时候,父亲会逗她玩,给她喝啤酒。离婚之后,周未橘在学校住宿,只在周末回一趟空荡荡的家,待上两天,自己一人无聊的时候,也会去买瓶4%的鸡尾酒,当饮料喝喝,从来不嗜酒。
但是当子时这样邀请她的时候,她还是心动了。
“好。”
话音刚落,东方宵分就拉起她,带她跳上了萧府的房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拽起来的那一刻周未橘差点吓出魂,不由得尖叫出声,落到屋顶上许久才回过神,双眼沁着泪,呆愣愣的。
“在这里等我,我去拿酒。”东方宵分转身就飞向另一个屋顶,显然是不由分说。
周未橘傻了,她现在是要下去也下不去,待在这里也显得很蠢。
这可是萧府的屋顶!
然而没过一柱香的时间,东方宵分就拎着酒壶回来了。
“来尝尝,”江湖少年似是在笑,宛若谪仙,俊美非凡,挨着周未橘坐下来,将一盏酒倒给她,“这可是好酒。”
周未橘接过酒壶,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许是欣喜,但是想到此时大概是子时最后在这皇城里出现的时光了,又不由得感伤,一阵一阵的情感充斥着她,她小口抿着烈酒,她之前没怎么喝过酒,不知这是世间上好的解忧酒,只是流着泪品着,感觉喉咙里一阵阵辛辣,情绪却愈发清晰。
原来大喜大悲是这样的情绪啊,她前15年的人生也没有今天这么惊心动魄过。
暮色渐渐落为夜幕,天空中有点点星光渐显。
跟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并排坐在将军府的屋顶上喝酒,周未橘想,也许往后一辈子也没有这样的时光。
“哭什么?”东方宵分一只腿曲起,一只腿伸长,用手撑着身体,姿势满是少年人的张狂,只是心境不一般了。
从前的他,没体会过那么多情感,该杀的人就杀,喜欢的东西就留下,行走于江湖之间,没有什么牵挂。
“你说要拯救我,是不想让我归隐?”他笑着喝了一口烈酒,喉咙间满是辛辣,却还是觉得渴。
周未橘眼中浸满泪,心中暗骂自己怎么如此矫情,但是又止不住源源不断的悲伤,哭着点了点头。
“小姑娘,武艺再高高不过天,资质再厚厚不过地,我前半生已尝遍了世间繁华与沧桑,在巅峰望众生,人生无常,没有什么好惋惜的。”
少年的声音洪亮清脆,好听得紧,回音荡在夜空里,回归沉寂之时,周未橘闭上眼,仿佛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她流着泪,心中呐喊道:不是的。对我来说不是的。这就是我终生的执念,若完成不了此事,我会惋惜永远。
睁眼的那一瞬,眼中的泪光与月光揉合在一起闪烁着,那神情像是失望,深入骨髓的那种失望,令东方宵分心神猛的颤了颤。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回应,周未橘突然一阵眩晕,感到天地间一恍惚,双眼一闭,陷入昏沉,再无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