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安你莫要得意。张兄为先生做了一首饯别诗,连你恩师陈大儒都夸赞不已,要不状元郎你也来点评点评?又或者你有本事也做一首送别诗,也好让你与你恩师成就一段师生佳话?”
白云学院学子自然想要搬回一局,便立刻出言讥讽道。
若李霄文气未散,他们自然会有所心虚,而今李霄文气尽失,哪还能作得了诗写得了文?
大可往死里欺负!
想想近几年以来,他们白云书院为何都被麓山书院压了一筹?还不是因为出了一个李子安嘛!
现在得了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正好痛打落水狗,将多年来积压在心头的憋屈全都发泄出来。
“张贺年,连你兄长张贺丰都是我的手下败将,谁给你的勇气来挑衅我?”
李霄嚣张质问,满目蔑视。
既已成了武夫,那么儒士的虚伪面具就彻底撕掉不要了吧。
老子就粗鄙了,老子就是滚刀肉了,你能奈我何?
至于张贺年的兄长张贺丰,便是那个与他一同殿试的捡漏王。
好吧。
可怜的张贺丰估计这辈子都要活在李霄的阴影下了——
张贺丰:我是太平五十年的状元郎!
旁人:不,你捡漏。
张贺丰:我二十八岁就已儒道七品,天赋绝伦,才高八斗!
旁人:不,你捡漏。
张贺丰:我翰林修撰,平步青云,二十年后将入阁拜相!
旁人:不,你捡漏!
张贺丰:我要迎娶崔相之女……
旁人大惊:卧槽,这你都敢捡漏?
张贺丰,卒。
……
“怎么,被我说中心事,所以恼羞成怒了?这里这么多人看着,还有诸位师长在,你敢动手?”
张贺丰一边嘴强着,一边悄悄往后移了移步。
穿鞋的怕光脚的。
他离【八品唇枪舌剑】还差那么一丢丢,还真怕这个李霄突然暴起伤人,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是良金美玉,精贵的紧,岂可被瓦砾碰瓷?
“你看老子敢不敢?哪怕你有【唇枪舌剑】也破不了老子的防,更何况你还没到那个品阶。”
李霄“嘶啦”一声便撕开了胸襟,露出肌肉,咧嘴笑道,“明确告诉你,老子已弃文从武了!”
武夫一怒,血溅百步!
就问你怕不怕!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轩然大波。
“粗鲁!在此皆为文人雅士,既然你自甘堕落成粗鄙武夫,那还不赶紧离我们远些,可别将你的粗鄙气传染于我等!”
场上学子齐齐拂袖,怒目厌视。
“子安,算了。”
陈道言叹息一声,莫名伤感于心头浮现。
儒家向来都是高人一等。
在他们眼里,道门装清高,佛宗假慈悲,妖修骚味浓,密宗小伎俩,魔族未开化……当然,受自尊心作祟,他们最最看不起的还是粗鄙的武夫!
故而弃文从武,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而他这个弟子却冒天下之大不韪,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陈道言眉间笼起淡淡的忧伤。
李霄却是拍了拍胸膛,没心没肺地咧嘴大笑:“恩师,我没事,好着呢。恩师此番西行,也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再相逢,弟子也赠恩师一首饯别诗,以表心意。”
噗嗤!
哈哈!
什么?
场上众学子捧腹大笑。
“哈哈哈,笑死我了。李子安,你是没搞清楚状况吧?你文气散尽,才思干涸,如何还能作得了诗文?”
“哎呀呀,我估摸着子安兄刚刚从大牢里出来,这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吧。”
“唉唉唉,我说大伙儿干嘛呢这是,别拦着啊,子安兄大才,吟诗作赋对他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我等静静侯着,等子安兄大作问世便是。”
“对对对!子安兄可千万别让大伙儿失望啊。只要能达到贺年兄所作一半……哦不不不,只要能达到十分之一的高度,我等便当场跪地拜读!”
……
“子安,你……”
陈道言神情复杂地打量着李霄。
“放心吧老师,今日过后,你我之名必将传唱天下,名流千古……这位兄台,借你纸笔一用。”
李霄给了陈道言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即夺过笔墨纸砚,陈列于醉风亭石几上。
一首首送别诗在脑海里浮现。
不仅要应情应景,还得震慑住这群恃才傲物的儒生学子……
有了!
李霄眼前一亮。
高适大佬,借你诗词一用,也好让这群家伙开开眼。
李霄抬首望向立于亭外的诸多学子,笑眯眯道:“对了,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说只要我能做出一首佳作,便当众跪地拜读是不是?是你吗胖子?”
被点名的胖胖学子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不过很快便想起李霄已经自毁儒道根基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便朝前踏出一步,昂首挺胸,傲娇道:“是我!白云书院学子王子烁。”
嘿,胖哥儿还特意报了自己的名字。
“王子烁同学勇气可嘉,希望一会你还能继续保持这般从容自信。”
李霄意味深长一笑。
随即气沉丹田,潇潇洒洒蘸墨挥毫。
宣纸上。
飞鸟惊蛇、花须蝶芒。草书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短短十五息,诗成!
搁笔。
淡笑。
李霄对着醉风亭外的胖子学子招了招手:“胖子烁,过来……你应该感到十分荣幸,能第一个拜读……哦,补充一句,是跪着拜读我这首赠予恩师的饯行诗,你也算是青史留名了。”
“狂妄!”
“嚣张!”
“哼,不知天高地厚!”
十五息成诗,这实属天方夜谭,哪怕是三百年前的大文豪许世言也做不到。
场上众人皆以为这个李子安蹲狱蹲傻了,甚至得了臆想症。
“烁哥儿快去啊,这么好的打脸机会可就落在你手里了,你可要把握住啊!”
“胖子赶紧的,别墨迹!”
同伴们急急催促。
胖子阔步走进醉风亭,先是对着三位儒学宗师行了个晚辈弟子礼,随后拿起石几上的宣纸。
当那龙飞凤舞的草书落在他眼中时,嘴角间原本凝聚了一半的嘲讽笑容嘠然凝固,顷刻间化作浓浓的惊恐。
扑通——
胖子颤颤兢兢,膝盖一软,跪了。
“喂,胖子,你发什么失心疯,你还真跪啊!”
“死胖子,你看到什么了,赶紧念啊!”
场上众学子见状,自是猴急难耐,恨不得立刻冲进醉风亭一观究竟。
“你未入五品【辨言境】,所以,自己吹过的逼必须要完成哦,否则文心蒙尘,这辈子可就完了。”李霄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赶紧念吧,大伙儿以及我恩师都还等着呢……”
胖子神情呆滞,浑身发颤,吞了吞口水,哆哆嗦嗦地念道:“千、千里……黄云……白日熏。”
寥寥七字,便将天空萧瑟之景描绘出来。众人也是忍不住抬头望向与湖光共色的茫茫天际处。
“北风吹雁……雪纷纷。”
胖子忍着颤意继续念。
正值秋冬交接之际,寒风凛冽,大雁南飞,虽未落雪,但诗词讲的是意境。
此句为动景,与上句一静一动,共同描绘出了临冬之意。
黄云、北风、大雁、落雪……令人眼前一亮。
只是,这期间的萧索落寞之意极浓,又让人忍不住唏嘘嗟叹。
众人或摇头,或叹息,心情也随之沉闷下去。
尤其是陈道言,最能感受此情此景。
堂堂四品境大儒,却要西去镇守玉门关……而这番前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回长安。
今朝一别,亲友不再相见。这种别离愁滋,真的太令人伤感惆怅了。
当然,若只是如此,与张贺年所作也只是不相伯仲,胖子根本没有跪的必要。
所以众人也是隐隐有些期待接下来的两句。
接着,笔锋突然一转。
一股壮志豪迈之气如璀璨大日喷薄而发,瞬间将秋冬萧索凄凉之意驱散殆尽!
“莫愁前路无知己,”
“天下谁人不识君!”
窒息。
脑袋里似有冬雷炸响,众人满目皆惊,头皮发麻。
全场鸦雀无声,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惊悚的场景,三千汗毛炸立!
更有甚者双手握拳,面红耳赤,激奋不已。
这是直接震撼到了心灵深处!
他们终于知道胖子为何会下跪了。
这一刻,他们也感觉自己双腿发软。
这已不是佳作了,这是旷世神作!
“哈哈哈哈,妙!大妙!”
千里黄云白日熏,
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
天下谁人不识君!
陈道言一把抓过诗纸,反复吟诵,喜极狂笑。
是呢!
我陈道言心里装得可不只一个小小的长安城,我心里装得是整个天下黎民!
既有密宗作祟,那我陈道言自是义无反顾前去镇压!
我陈道言不论去哪,都将光芒四射。
天下虽大。
但不论何地,都该留下我陈道言的名号!
陈道言顿悟,伸手指天,酣畅大笑:“哈哈哈,吾乃麓山学院陈道言是也!”
轰隆隆。
突然间。
天空中浮现出一个十丈虚影。
仔细一看,竟是陈道言的模样。
如此天地异象,自是令郊外商道上所有人都紧紧注视。
“呀,发生什么事了?天上怎么出了画像?”
“咦,那虚像好像陈道言大儒啊。我有一侄儿就读于麓山学院,我前年远远地见过陈大儒呢。”
“原来他就是陈道言大儒啊。听说就是他十年前舌战群蛮,将那些来闹事的北蛮使者都赶出了长安城呢!”
十息之后。
虚影化作点点光辉倾泻而下,洒落至灞桥边所有认识陈道言的人群身上。
“咦。我突然感觉精力充沛。”
“哎呀我也是呢,昨夜受了寒,今日浑身无力,却没想到突然就全好了!”
人群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这、这、这是……战诗?!”
“这怎么可能?两百年来,战诗已绝,怎么可能又出战诗?”
场上众学子,以及周勃什、郑守义、王阳三位大儒也是一脸震撼!
粗鄙武夫李子安?
别逗了!
这若粗鄙的话,那他们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李子安,陈道言……
这一刻,各种羡慕嫉妒恨油然而生,众人心思复杂地望着李霄。
好吧。
这对师生,不止是流芳千古了,而是要被载入史册了!
迄今为止,儒家史上一共记载了五百零八首战诗。
李霄这首送别诗成为了战诗,那么凡是达到八品【唇枪舌剑】的儒生都可以施展。至于能发挥多少威力自然是因人而异。
想想看,儒家学子千千万,足迹遍布天下各州,而从今往后皆会习得这首战诗,那么李子安和陈道言这两个名字就绝对绕不过去。
天下谁人不识君!
从今往后,陈道言的名号恐怕是要直逼亚圣、儒圣了!
李霄此刻心头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看看这些儒生们的狂热眼神,似乎要将他生吞了似的,太阔怕了。
其实他只是想随便装一个逼,却没想到,这逼装的似乎有些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