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咕噜”在鼹鼠语中的意思是:圆滚滚的泥丸子。
而“咕噜东拉”,就是眼前这座鼹鼠部落的村寨之名。
那银光粼粼的镜湖旁,坐落着许多标志性的青蓝泥丸屋。
这些泥丸屋有的叠在一起,像是一串桑元国的糯米丸子,扎在了闹市之中有些稍大的,则均匀分布在道路和石阶的两旁,一层开着铺子,二层生活起居还有零星的几栋泥丸屋,是被单独建在了偏远的角落,想必里面住的人个性也都比较孤僻、喜爱清静。
虽说建筑制式单调、材料简陋,但它独特的圆弧造型和密而不乱的布局,在沙下镜湖光影的投射之间,竟让人恍如身处于云端、飘然于画中。
这,正是鼹鼠人世代赖以为生的村庄泥丸寨。
原本,这里应当是生机勃勃、充满朝气的地下村寨。
可现如今,无论是青石寨门上负责放哨的鼹鼠兵士还是街道上挑着担子,来去叫卖的鼹鼠男子或是居家洗衣煮饭、缝纫带娃的鼹鼠妇人,他们无不是被全身岩盐化,定格在了被诅咒的那一瞬间。
黄泉、银月和妙琳的脸上,都蒙起上一层郑重其事的神色。
那鼹鼠冬冬更是失声高呼:“怎,怎么会这样?大家都怎么喇?!”
它丢下装满水晶的帆布包,冲进村寨,往最顶上的大泥丸屋飞奔而去。
黄泉四人身法极俊,几个起落便远超了鼹鼠冬冬。
他们在那大泥丸屋的椭圆拱门前等得良久,才见气喘吁吁的冬冬迈上台阶。
嘭地推开门,众人往里屋疾走。
迎面只见有位白须花眉的鼹鼠老人已化作盐像。而在他脚边,有个身披铠甲的鼹鼠男子,脖颈以下都已盐化,唯独头嘴还能动、眼还能看。
鼹鼠冬冬失声高喊:“爷爷、爹爹!你们怎么喇?!”
那铠甲鼹鼠自知情势紧迫,抢言道:“冬儿,时间不多了……你先听爹说……”
“啊?爹爹您说!”
“这是始祖巨人的诅咒,赶紧拿这枚钥匙去觐见大殿……解开诅咒!”
“爹?爹爹!怎么解开诅咒啊?”
“只要锁住……锁住王座底下的……”
话最终还是未能说尽,冬冬的父亲便眼珠瞪大,全身化作了岩盐石像。
银月同步翻译结束,而后问道:“主公,这巨人地宫里不但有虫潮沙鲛、古墓陷阱,还有巨人咒诅和魔宗明王,实在太过凶险、不宜久留。倘若我们现在起程的话,应当能在一个时辰后回到地面,三日内也定能抵达血漠古堡。您看……”
黄泉默然片刻,摇头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我既然答应过石不动要替他看好病,就绝不会食言,况且血漠之中,饱受岩盐病搅扰的百姓不计其数。眼下黄某已知解开巨人诅咒的办法或许就在这觐见大殿之中,我岂能贪生怕死、苟且逃命?”
银月了解黄泉,也早猜中了后者的心意。
他狐耳一抖,便从那魔宗囚徒背后跳下,瘫坐在一张铺着松软绒毛的靠椅上。
一对波纹颤颤的明眸,时不时瞟向妙琳,纵声叹道:“唉!这诅咒恐怕已经弥漫在地宫的每一寸了。这位鼹鼠兄弟和这个魔宗妖人都无法运转灵气抵御诅咒,迟早会变成岩盐石像的。而属下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恐怕帮不了主公你……唉,我真是罪该万死啊!”
妙琳很接翎子,她上前一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黄施主宅心仁厚、菩萨心肠,真乃是苍生之福。贫尼已经恢复了七成灵力,可以随黄施主前去觐见大殿一探究竟!”
“此话当真?”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黄泉心怀感激,摆手笑说:“不必劳烦小师父,黄某一人前去足矣。”
妙琳语气平和,但仍执意道:“不成。除魔祛病、普度众生,乃是佛门弟子应尽的职责。就算那里是龙潭虎穴、是阿鼻地狱,贫尼也必当义不容辞、身先士卒。”
黄泉本想再劝,谁知那妙琳居然一把夺过了鼹鼠冬冬刚从他父亲手中取下的青金钥匙,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黄泉只有苦笑一声,暗叹:西漠的佛门中人,还真是既虔诚、又固执啊?
……
前往觐见正殿的长廊,一路畅通。
虽然亦是昏暗迷蒙,且时有乌烟瘴气从石缝渗出,但相比之前墓穴地宫中那少得可怜的长明灯,眼下左右两渠银湖之水反射出的波光,就要给劲得多。
至少,它能朦胧地描绘出那森然耸立的巨型承重廊柱,以及那每根廊柱之间,精雕细琢的历代巨人君王石像。在四面铺满青金石板的环境之中,两人恍如行在水底冰洞,仰望着蔚蓝的海底世界。
不出一个时辰。
有扇百丈高的尖顶鎏金百花拱门,赫然出现在黄泉和妙琳的眼前。
呲呲
此门的中缝、边隙都从内渗透出阵阵浓郁的咸齁瘴气,一闻就觉得刺鼻。
黄泉抬起双臂,催邪风吹散岩盐瘴气,露出那尖顶鎏金百花拱门的纹饰……
其上左半代表西方,刻画有一条潜藏在无妄山谷之中、通体漆黑的万里烛龙右半代表东方,渊海的惊涛骇浪之里,是盘踞着头顶两根锐角的上古祖龙上方尖顶的部分,则是描绘了永冻之土中的万千冰雪异兽下方之处,则是描绘了从番外大陆漂洋过海而来的众多虫蛊毒师,向西漠之王顶礼膜拜的形象。
而那在门中央部分的西漠之王,正是那近似裸身的始祖巨人。只见他左擒万里烛龙、右拿上古祖龙、眼瞪冰雪异兽、足踏虫蛊毒师,是弹眼落睛、威武慑人。
唯一留空的部分,就是门上的钥匙孔。
也便是那始祖巨人挂在胸前,暴射出条条金光,压制四方的关键。
那究竟是什么稀世珍宝?
还有那流魄与西寒四友的大战,结局如何?宝物是否被夺?
黄泉与妙琳怀着不安和揣测,纵跃上始祖巨人健硕的胸肌,从那缺口潜入了觐见正殿。
觐见正殿共分三个半层。
顺着中央铺设的金翎锦绣百花毯往前行二百零八丈,是有七级三人高的台阶。
登上后。
会发现第二个半层相比之前要开阔许多,其内的陈设也如孔雀开屏一般向两旁展开,是有雕花漆木大屏风八块,遮挡着子母葫芦瓶与斗彩转心报喜瓶等珍贵宝物。墙面上也挂满巨兽的头颅,有钢盔犀牛、霸王金狮、血皮麒麟、雪山冰龙等林林总总,无一不展示着始祖巨人的英勇与巨人国度曾经的辉煌。
再登上高度相同,但渐层渐扩的扇形台阶后。
最上层那金碧辉煌的巨人王座,与座上的始祖骸骨皆如崇山极峰般魏然眼前。无论是富可敌国的商会巨鳄,还是战功显赫的镇国大将军,在这座百人高的金光王座之前,都得收敛锋芒、胆寒敬畏。
唯独一个人视其若无物。
他更蹲立在头戴金冠的始祖遗骸的天灵盖上,敲敲打打。
最后竟然“喀喇”一记,捶碎了头盖白骨,取出了始祖巨人的脑中精元。
一口吞下!
片刻后,他戴上了琉璃面具,转身俯视王座下的二人。
“你,你是……流魄?!”
黄泉、妙琳都见过他,且就在三个时辰前还见过!
流魄手负背后,朗声道:“妙琳小师父,好久不见啊?”
妙琳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流魄施主,别来无恙。”
流魄轻笑一声,化身流沙渗透进始祖巨人的头盖骨,再从骷髅的眼窝、鼻骨、牙缝里冒出来,沿着遗骸白骨簌簌顺流而下,重新聚沙成形。
他凝视着身负阿鼻地狱的黄泉良久,琉璃面具下的眼神,带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他笑问:“你,就是黄泉吧?”
黄泉被喊出名字,不禁一愣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当然知道。阁下看过灵王猎榜,在下自然也看过本门的明王屠碑。”
“明王屠碑?难道是上榜被通牒之人,实力相当于你们魔宗的十二明王?”
黄泉冷笑一声,接着道:“哼哼,那我黄某人,还真是三生有幸啊?”
流魄猫着腰,细看黄泉良久,摇头道:“你猜错了。这明王屠碑可与你们那过家家的灵王猎榜大不相同,这上榜之人啊……全是被十二明王亲自题名刻上碑文,悬下重赏要抓回明王大咒塔的!那座塔里,嘿嘿,可不是活人待的地方……”
黄泉一听,满不在意地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他题我上碑的。”
“哦?你还晓得我无相灭宗的机要密辛?”
“不,我只知道一定是那鹿面明王气不过我杀他部下、毁他分舵,才恨我入骨的。”
“哼哼,你又猜错了。一座分舵还真不算什么,一个宝树法王更是如衣如袍,随时可抛可弃。”
黄泉明眸一转,心猿意马问:“那他,究竟为何一定要取我的命?”
流魄上前捂手附耳,低声笑道:“当然是因为你抢走了他的宝贝妹妹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