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昏暗冗长的地宫甬道,又行进了半个时辰。
众人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段通往上层的陡峭石阶。
盐岩巨人咚咚地拍了拍血漠恶鲛的背脊,后者立马会意,敦厚的尾巴卷缩打圈,再如同弹簧般霎时卸力!
纵!
遥见那血漠恶鲛一窜百丈高,如是蛟龙出渊海、鲤鱼跃龙门,瞬间飞掠过十二级台阶,嘭嗵一记落在青金石板之上。
而众人亦如正在铁锅里翻炒的黄豆,经过掂锅腾空,方才纷纷回落于血漠恶鲛那生满矿脉与结晶的背脊。
唯独一人,不落反而上升。
黄泉本就习惯了渊海的大风大浪,对于此等程度的颠簸自是驾驭随心。
他借着这股力道、再驱使暗影邪风助力,如同飞燕一般凌空向上,站到盐岩巨人的肩头。
“啊?”
他远眺一望,眉头就不禁皱了起来。
盐岩巨人问:“黄幽海,你认得这些女子?”
黄泉低头望向妙琳,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道:“这三位……乃是西漠大陆三大玄门正宗之一白玉庵的小师太们。”
妙琳一瞪眼,忙想提起灵气登上高处。可她一日之间使出了两记白玉浑天破,已然灵脉闭塞,成了常人。还没等她开口相求,黄泉就已轻身点地、体贴地抱起了她,再经过十余记起落,将她送至远端甬道尽头的丁字转角处。
“妙清?妙空、妙静?!”
妙琳踉跄着扑倒在她三个师妹面前,逐一摇晃她们的肩膀,眼泪汪汪地高喊:“你们快醒醒,可别吓唬师姐啊!师姐若是连你们都带不回去……那……那师姐也不愿独活了!”
眼望妙琳慌张的神色与奶猫般的水灵的双眸,黄泉不由得心生怜悯,忙劝她要冷静。
随即俯下身,探查三位小师太的鼻息:三、二、一……呼……
转而,再将食指与中指搭在三人的脖颈动脉:三、二、一……嗵……
黄泉分析道:“三位小师父尚有呼吸和脉搏,只是十分微弱、缓慢,呈龟息之态。据我推测,她们很可能是被流魄封住了某几处灵穴,并无性命之忧。”
妙琳微微颤抖的纤细玉指,艰难地去搭了搭三人的脉搏,确认如黄泉所言后,方才松得口气。
经黄泉、鳌山、萧百达为三人推宫过血,她们原本惨白的脸色方才缓然变红,呼吸与心跳也逐渐加快、恢复正常。
再过得一盏茶的功夫,三人中灵阶最高的妙清女尼先苏醒了过来。
“妙清?!”
“师……师姐。”
“别担心,有师姐在。”
“师姐,我……我们……咳咳!”
妙琳挽起妙清的脖颈靠在自己的双膝上,让她可以枕得舒服一些。
等后者的气息得以稳定片刻,妙琳才再问:“你们三个,是怎会到这里的?还有袭击你们的人又是谁?”
妙清那柳叶般细长的眼睛一闪,道:“我们和师姐你分别之后,本想试着原路返回……可、可回去一看,那里是有百来个魔宗弟子守在出口,所以……我们就只能改道绕行。至于袭击我们的人,他……咳咳!”
妙琳看她言语困难,就主动问道:“那袭击你们的人是否头戴砂壳面具,中等身材、体型偏瘦,还能随意操纵流沙进行攻守?”
妙清皱起刀子般的细眉,回忆道:“嗯,容我想一想……当时、当时我们一路从北面走来,刚在犹豫该往正前方继续前行,还是拐弯走时……突然有一前一后两道身影掠到咱们背后!”
黄泉、妙琳不禁异口同声问:“两道身影?”
妙清很确信地望着二人,微微颔首表示肯定:“没错,我想起来了。其中有一个,好像就是戴着砂质的假面!”
黄泉追问:“那还有一个呢?是谁?”
妙清闭上了眼睛,表情似是在尽力回想,道:“我、我没看清楚,那人身法太快……”
“高矮胖瘦?是男是女?”
“也瞧不出……感觉那个人浑身像是包裹有一团黑雾,没法透过。”
“如此离奇?”
“嗯……单论身法之诡秘,此人比起我师尊都有过之……”
黄泉的双眸充满了疑窦,问:“那再之后呢?你们和他俩交手了?”
妙清摇晃起脑袋,想得片刻道:“嗯,约莫和那戴砂壳假面的男人缠斗了十来招吧?我们的背心就被另一个人戳得酥麻,随后眼前一抹黑,全身无力地瘫软了下去……”
这两个人?
一个是流魄无疑,还有一个是……虎面明王?
黄泉心中如此推测,可又很快摇头:不可能,若是这两个妖人一路杀来,那这三位比丘尼定然早已命丧黄泉,岂能留下活口?但若这位修灵高手不是虎面明王,而是个正派同道的话……那他为何不联手三位女尼将流魄一举拿下呢?
就这个疑问,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唯独唐古德揣测:“或许这位施以援手的高人,他不想让你们知道他的身份和样貌,也同样不想让我们知道。”
众人也只有点头表示同意,毕竟这世界上:唯一的解释,往往就是正确的解释。
至于这人究竟是谁?黄泉觉得没有必要去深究,只要晓得此人乃是与无相灭宗为敌,与己方为伍的至强修灵高手就成。要知道:人想问题一旦太深刻,那就等于一头栽进了无底泥潭,最终苦得还是自己。
等那妙空、妙静两位女尼清醒过后,黄泉又为了她们同样的问题,得到的答案也大致相同。反正她们三位,全不知道这流魄和神秘人之间究竟又发生了些什么?还有他们究竟往丁字路口的哪个岔路去了?
是南首这条?还是北首那条?
“这左右两条甬道,皆通往血色荒漠的两个暗道出口……”
那盐岩巨人遥望南首道:“老夫和阿黄往南面去寻,顺道可以解除那里的盐岩法阵。至于北面这条甬道,就得交给黄幽海和唐教士你们了。”
黄泉抱拳称好,道:“包在我们身上,您老放心去!”
唐古德微微颔首,与众人一同目送这对主仆隆隆而去,没入昏暗的地道之中。
萧百达捏着拳骨,正准备开跑,黄泉却一声喊住了他,道:“百达兄、鳌山兄,你们二位就不必随我俩前去追人了,只劳烦足下留守此地保护白玉庵的小师父们和……”黄泉瞟了一眼重伤的阿依达王子道,“和他就行了。”
“属下遵命。”
鳌山没有意见,双手一恭便盘坐在地、练气修灵。
反正对于他而言,一切都可以听黄泉的,只要事成后有大量的聚灵丹拿就行。
“为什么?为什么不带我俩去,要带他去?!”
而萧百达则有些不乐意了,像是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他白了一眼唐古德,劝黄泉道:“就算他灵阶高、单打独斗厉害,和你配合起来也未必默契啊……莫不如带我俩去,让他留守在此!”
黄泉陷入了纠结。
若是他说出“唐古德真比你俩加起来还强”这句话,恐怕也太过伤人。但若不如实道明,只怕依小飞象的性子,会一直死缠烂打下去。
就在他刚下定决心,要说实话实说时……
“光灵诀,圣光剑牢!”
咻咻咻咻,接连四柄圣光之剑从唐古德手捧的那本神王福音中飞出,分别插在小飞象的前后左右,支起如同帐篷架子般的光剑结界!
“你干什么?!”
小飞象企图激起自身灵气,从而推开光剑。
可掌风还未触及,他的手指就被闪耀的圣光之芒兹兹刺伤。
“这是,这是特殊灵气?!”
“不错,你就乖乖呆在圣光剑牢里,等我和黄弟兄带那妖邪回来吧!”
“你这油头大光棍,赶紧放我出去!喂,别走啊你们!”
唐古德不再与小飞象多费口舌,转头就往北首甬道轻身而去。黄泉虽有些于心不忍,但他也得以追回三魂佛玺的大局为重,只唉地叹了口气,便纵身追去。
……
疾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黄泉就呆了。
因为眼前的这座十字路口,让他感觉格外熟悉。
右手边的甬道已然坍塌,而角落处的墙缝里,正是鼹鼠冬冬领众人来此的密道。左手边更是恍如眨眼前的光景,因为那条正是通往觐见大殿的长廊。
至于正前方的鼹鼠人部落咕噜泥丸寨却变得地覆天翻!
这里再也没有银色湖水映出绵柔的蓝光、再也不是洁净安详的世外桃源。现下,村寨中全是一片橙红色的火海灼浪,无数刚解除盐岩石化的鼹鼠人成群地倒在血光之中,凄惨地哀鸣、嚎啕。
而在黄泉与唐古德的眼中,刹那间布满了横生的血丝与极度的憎恶。因为那一头头戴着假面、身穿暴肉劲装的无脸魔鬼,正肆意地虐杀毫无抵抗能力的鼹鼠族人。
究其目的,仅仅只是为了搜寻黄泉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