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陆安平如同平常一般,每日清早到衙门点卯。
然后便一头扎进勾栏里。
这些日子以来,他玩叶子戏的技术越发炉火纯青,名气也渐渐传扬开来。
这就导致愿意和他玩牌的人越来越少了。
“再这么下去,进楼费都快交不起了。”
陆安平皱着眉头。
他也不是没想找人问问关于「玉书」的信息,但思来想去,似乎身边并没有任何懂这方面信息的人。
正当他愁眉苦脸发呆的时候,却看到一身黑纱的如烟出现在戏台上,朝他眨了眨眼,算是打了个招呼。
那一瞬间,陆安平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揉了揉眼睛,确定这不是幻觉之后,他忽然觉得有些牙疼。
没错,这名身份诡异的七品梦巫,竟然在被陆安平戳穿身份之后没几天,就回桑家瓦子唱戏了。
陆安平真不知道该夸她爱岗敬业呢,还是艺高人胆大。
皇城脚下,五军四十八卫遍地都是,她可倒好,偏偏选了个人流量最大的地方抛头露面,也不知道是真不怕死,还是脑子秀逗了。
于是等到如烟下台,陆安平就跑到古门道等她。
“你怎么还不走?”
陆安平皱着眉头。
“走?我为什么要走?”
如烟歪着脑袋轻笑着,眼眸如月。
……你一个不被大新朝所容的巫祝,你说你为什么要走?
陆安平瞪圆了眼睛看着她。
如烟却也不恼,玉指在唇间一竖,柔媚一笑:“除了你,也没人知道不是?”
一句话将陆安平堵那儿了。
也是。
仔细想想,在陆安平撞破她之前,如烟已经在永京城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只要陆安平不说,她好像确实是没有逃走的必要。
“那我去报官了啊。”
陆安平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你才不会。”
如烟捂着嘴,笑靥如花。
……欠人情的感觉可真不爽啊。
陆安平黑着张脸,看着如烟伸出小手得意地朝他挥手告别。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到,关于「玉书」,如烟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但……
要和这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全盘托出?
说实话,陆安平并不想这么做。
昨天他仅凭着梦中见过一面的印象,便冒然去找如烟,事后想起来,真是极危险的举动。
再加上现在知道了对方巫祝的身份,几番权衡之下,陆安平觉得还是离她远一点的好。
获得「玉书」的信息,以后有的是机会。
但和一名身份不明的巫祝厮混在一起……
命可是只有一条。
打定主意的陆安平皮笑肉不笑地和如烟拱了拱手,便准备赶紧离开这个危险的女人。
就在此时,忽然传来嘈杂之声,陆安平从古门道探头出去,看到腰棚的客人们皆惊慌失措,桑家瓦子大门轰然洞开,一队人马忽然而至。
惊羽卫!
陆安平一眼就认出了这群披甲戴胄护卫们的身份。
他立刻转头,看向如烟。
这女人暴露了。
这是他心中冒起的第一个念头。
我特么不会被这女人拉去陪葬吧?
这是第二个念头。
他眼中目光闪动,透过门帘,看着外面的惊羽卫迅速占领了整个勾栏。
“例行搜查!”
领头的惊羽卫队长大声喊道。
勾栏的客人们纷纷叹着今日运气不佳,出门听个曲儿都能碰上惊羽卫搜查,但也无人敢抗令,都老老实实地从桑家瓦子大门一一接受检查,然后离开。
但陆安平却不这么想。
惊羽卫在这时候突袭一家普普通通的勾栏,怎么想都让人觉得诡异。
除非他们事先获得了线报,知道这里藏着什么人。
如烟看他眉头紧皱,笑着问道:“怎么?做了不少亏心事?”
陆安平瞪她一眼,然后长吸了一口气:“一会儿我从这边冲出去制造些混乱,你从另一条古门道走,我一个纨绔子弟,行事乖张些理所应当,只要我没犯什么大事,惊羽卫不会太为难我。”
“噢?”
如烟一脸惊讶地看向他。
“你在梦里救过我一次,这次算我还你的。”
陆安平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说道,“当然,如果你被抓了,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也没听过关于你的任何事情,我只是一个热衷听曲的二世祖而已。”
“有道理呢。”
如烟笑着,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然后伸手拽住了准备冲出去的陆安平的衣角,“救命之恩,下次还我吧。”
然后放下门帘,走回镜桌,捏起唇脂轻轻咬住,扫眉画黛,神情恬淡。
便在这时,一名惊羽卫已然走到了古门道口,看到门口一身皂服的陆安平,皱起眉头:“惊羽卫查案,百官退让。”
好大的威风!
但没什么办法,上个月才被惊羽卫抄过家的小小司法佐只能选择从心,小腿一迈,退开一步。
可那惊羽卫却紧盯着他不放,似乎陆安平站在这儿就碍着他视线了似的。
他再退后两步,惊羽卫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什么意思!
不让站这了还?
惊羽卫就能这么霸道?
陆安平忍不了了,往前一步,正想和对方理论,戏堂中却传出来轻飘飘的一句话:“这里没有其他人了,进来吧。”
那惊羽卫讶然地看了陆安平一眼,然后冲着戏堂的方向,低头应声:“是,大人。”
楞在原地的陆安平如遭雷击,眼看着惊羽卫掀开门帘,朝着戏堂内仅有的那人跪下,说道:“惊羽卫九旗三队,见过夜不收南宫大人。”
如烟依然拿着细笔,对着铜镜精心画眉,从铜镜中看到站在门外的陆安平惊掉了下巴的模样,她眨了眨眼,笑着挥动衣袖。
古门道前的门帘,应风合上了。
站在门外的陆安平目瞪口呆。
这女人这么肆无忌惮果然是有原因的,自己竟然还替她操心了这么久?
果然,漂亮女人没一个好东西!
气急败坏的陆安平骂骂咧咧着,准备离开,但就这么一会儿,门帘再次打开。
那惊羽卫走出戏堂,眼神奇怪地上下打量了陆安平一番,然后说道:“南宫大人让你进去。”
陆安平撩开门帘,如烟站在不远处,背着双手,目光如同远眺,望向空无一物的墙面。
可恶,竟然被她装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