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跟着店小二李三,出得风陵镇外,来到西边的一处荒地,此时夜深人静,风停雪寂,天地间便只剩这二人一前一后,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大人,就是这儿了,他们家祖上都葬在这里。”
李三指着面前一片坑坑洼洼的雪地说道。
啪的一声,李三突感到左脸一阵火辣,身子摔在雪地上。
“放屁,老子挖了多少人的墓,哪有在这种地势不平,面朝大山的地方埋人的?”
怪人收回巴掌,指着眼前巨大漆黑的山影,口中骂道。
李三抚着脸颊,含泪说道:
“大人,真是这里,不信您挖开了看,若没有个十几二十具死尸,您就一掌杀了我。”
怪人瞪了他一眼,双手作爪,对着雪地一阵乱刨,大概刨到半人深的时候,怪人咦的一声,从地下扯出一截断手,接着向下,竟真是一连好几具尸体,李三见怪人没有深究这些尸体的来历,长吁了一口气。
李三虽然不会武功,但他确实姓李,辈分上来说就连李季玉也该称他一声表兄,怪只怪他自幼根骨极差,开窍太迟,玄乙李家又是尚武之族,所以打小就被安排到李家客店打杂,经年日久,连本名也被人忘了去。方才那怪人说要挖出李家的祖宗十八代,李三就算再不是东西,也不至于带人去刨自家祖坟,于是灵机一动,想到前日李冬虫在李家客店杀的那些防风氏的尸首,正埋在村西荒地,于是便将怪人带了过去。
“不错不错,个个儿是身怀武功的练家子,不过怎么像是最近才死的?”
怪人提着一具死尸,上下打量着,天寒地冻中这些尸体并没有腐化,仍保持着两天前被杀时的神情,李三见了一阵恶寒。
忽听噗的一声,一道劲风自二人身后的林中射出,怪人一个闪身,那道劲风落在雪上,留下一个手印。
怪人并不去看那劲风的来向,只是一笑,心想原来是你,李三却吓得浑身发抖,瘫在地上,双眼盯着不远处一个披头散发的背影,还当是死人的鬼魂。
过了片刻,那背影转过身来,李三一眼认出,这鬼魂竟是这些防风氏的首领——防风拓。
原来防风拓自那晚从李家客店中离去之后,几日来一直徘徊在风陵镇附近,他曾多少次想就此了结性命,却不知为何总下不去手。这晚他正想到族人的埋骨之地祭拜一番,却恰好遇上了怪人和李三在此刨尸,悲愤交加之下,防风拓也不管自己是不是那怪人的对手,抬手打出方才那记“风衮掌”。
在林中等了半天,防风拓见怪人迟迟未作反应,显是没把自己放在心上,于是怒吼一声,纵身跳起,运起防风氏的家传心诀——“巨骨”。
“吾骨如神,吾影如山!”
防风拓飞在半空,身形骨架陡然涨大,掌中风声呼啸,顷刻间已来到怪人身后。怪人没有回头,腾出一臂,反手拍出,竟将防风拓扇了一个跟头,栽在雪里。其实怪人早知道防风拓的武功家数,只因他在李家客店内瞥见一眼那墙上的手印,知是一位功夫高手留下,心中正想如何找到此人,谁知此刻竟自己送上门来。
防风拓忍痛站起,再出数掌,却是早已没了准头,徒在雪地上打出一个个黑手印。怪人见其状貌疯魔,倒和自己有些相像,于是也不急着出手,兀自闪躲,一旁李三却是吃了一掌,晕死过去。
防风拓打了半天,见怪人始终不愿出手,像是在戏耍自己,一时间心灰意冷,抬手往自己额头拍去。
怪人本想由着他自己了断,却不知怎地心中升起一丝怜惜之意,于是一个闪身,出手拦住了防风拓。
防风拓见怪人与自己陡然贴近,不做丝毫犹豫,立刻反身使出风衮掌,并用背部抵在怪人的胸口,须知这风衮掌乃是正面出击,反攻敌后的玄妙法门,使用者往往将这道反射而来的劲力用作助推之用。怪人本以为此人受自己相救,必会感恩戴德一番,谁知这人居然反攻倒算。来回错愕间,怪人竟没做出反应,在防风拓巨大的掌力倒推之下,怪人坠入自己亲手刨开的坟坑。
......
“啊!啊!有鬼!有鬼!”
李三被一阵嚎叫惊醒,坐起身来,见到怪人从坟土里蹦出,神色惊恐,一溜烟儿向西跑去。
李三摸了摸头,正自搞不清发生了什么,转眼一看,见防风拓和十几具尸体躺在一旁,心里怕极。
“表哥,这是怎么回事?”
“啊!”
李三吓了一跳,回头看去,竟是李季玉站在自己身后,身边还跟着一位浓眉大眼,身材中等的青年,正是涂山启。
“门主,这,这.....”
“表哥,我早说过了,私下里你我就是表兄弟,不许叫我门主。”
“是,表弟,好表弟.....”
李三将昨夜怪人如何到来,如何杀人,如何掘墓之事一一告诉了李季玉,李季玉听完点了点头,神色平静。
李三奇道:
“表弟,你难道不想报仇?”
李季玉闻言,苦笑一声,道:
“表哥,你不知那怪人是世间的头号高手,你能在他手下而不死,也是你的造化。至于报仇之事,以后莫要再提,我们那几个族人死的不冤.......”
李三只知这位平日里嫉恶如仇,睚眦必报的表弟此刻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哪里晓得天人与止境之间的差距。
李三见李季玉神色实在难看,关切道:
“表弟,铃儿呢?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李季玉答道:
“她正带人收拾客店,我顺着足印就先过来了。表哥,我还有事儿,现在就要走,你可别再惹事儿了。”
“哈哈,我连这当世第一的高手都惹了,还怕有什么事儿?”
李季玉心想他说的也对,正准备离开,忽听闻一旁的坟地上传来一声咳嗽。
李季玉走过去一看,见一个体型甚巨的男子躺在一堆尸体中昏迷不醒,口中念念有词。
“表哥,这是?”
李三答道:
“哦,这就是那个什么防风族的头领,之前在客店里闹事的就是他们。”
李季玉听闻“防风”二字,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想起昨日傍晚,夏语冰让他在追杀名单上添一个人,便是姓这个“防风”。李季玉转念又想,前些日子李冬虫和防风氏一起凭空出现在风陵渡口,而李冬虫恰好又是夏语冰要杀的头号目标,这其中关联在李季玉心中逐渐明朗起来。
“原来如此,你不是来这儿闹事的,而是在执行朝廷任务时,刚好路过这里,却被被义父坏了事......”
李季玉自言自语道。
李三不知其中因果,问道:
“表弟,你说你义父什么?对了,风老他人呢?”
李季玉没有回答,从背上抽出长剑,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防风拓,想到自己日后若没完成任务,下场便如此人一般,摇了摇头。
唰唰几声,李季玉舞动手中长剑,用剑尖在防风拓身上划出万道血痕,说道:
“兄弟,今日之你便是明日之我,若亲眼看到你死去,难教我不想到自己......你便受点委屈,等我走后再把血流干吧。”
锃!
李季玉引剑归鞘,径自离开,涂山启对李三撇了撇嘴,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