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自那坟坑中跳出之后,状若疯魔,口中怪叫,浑然不管满身的淤泥,一路向西跑去。
方才他与防风拓双双坠入坟坑,却在快要见底的时候看到一只癞头怪物从土里钻出,怪人本以为那是一具腐化了的尸体,伸手抓去,却没想到摸了个满手的黏腻湿滑,略带几分温热。
怪人心中大骇,他虽武功当世无敌,却极怕这世上的古灵精怪。在这深埋于地下数尺之处居然藏着活物,怪人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发瘆,一时竟连运功都给忘了。
那癞头怪物瞪着一双偌大的猫眼,从土里探出半个满是鳞甲的身子,一手作爪,向怪人抓去。
黑暗中怪人听见那密密麻麻的鳞片细细作响,早已无心恋战,落地后草草给出一拳,便提着防风拓倒飞而去。那怪物接了怪人一拳,手上嘎嘣几声,爪子断去几根,却扯下了怪人的一截断袖。
怪人来到地面,把正自昏迷不醒的防风拓往地上一扔,头也不回地离开,徒留地面上那一个大洞和满地尸体。那只癞头怪物在洞底直勾勾地望着天空,伸出舌头,将一片片落雪卷入口中,瞳孔微动。
“鬼啊!鬼......”
怪人口中仍在念叨,径直跑入一片树林。
树林之中,雾气弥漫,寒鸦哀鸣。不同于黄河以南的松柏万顷,四季常青,这里生长的多是些枝干弯曲的怪柳,此时早已凋零,雾色中看去如同重重鬼影一般。
怪人本就被吓得半死,此时看着这林中诡异的景象,心中更添一层惧意,索性闭上了双眼。
人言道怕什么来什么,怪人心中此时最怕的,莫过于身旁的怪柳突然变成活物,而他这一闭上眼睛,身旁的几棵柳树竟真的动了起来。
“吭哧吭哧......”
怪人喘着粗气,在一处空地上落脚,还未等他气息调匀,他的左手指尖突然感觉碰到了什么东西,于是睁眼看去,却见四条黑乎乎的柳枝如同人手一般,顺着他的小臂一路攀缘而上,直至肩头,怪人本想用脚去踢,却发现自己的脚踝已被一股肥硕的树根死死抱住。
其实怪人此刻尚有右半边身子能动,可惜他注意力全在左边,急于挣扎,一时忽略了右侧,于是又被同样的方法给困住了右手右脚,而这次缠在他右臂上的是两根柳条,脚下则是一股瘦长的树根。
就在怪人动弹不得之际,一道寒芒闪过,一柄硕大冰冷的硬物已抵在怪人颈下,只听黑暗中传来一句男声问道:
“快说,被你杀的那人尸体藏在哪里?说完你就可以下来给他陪葬了!”
这声音仿佛来自阴曹冥府,怪人此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颤颤答道:
“大人....我,我杀人无数,你说哪个?”
这时怪人右手边一个女声恨恨传来,隐隐带着哭腔:
“便是我的侄儿,姜灞。”
说话之人,正是阿香。
原来自昨夜怪人挖掘坟地开始,到现在已是清晨,只因天阴云厚,没有日光,所以这林间仍如暗夜一般。那缠在怪人身上的东西,哪是什么柳条?在他左手上的那四根,其实是天行门老五和老六的四只手臂,他们功力不足,所以需要两人合力才能困住怪人的一只左手。那怪人左脚下的,也不是什么树根,而是老三胖小海仰仗着自己身宽体胖,一人便足以将一条左腿抱紧。怪人右手边,乃是天行掌门阿香,她在那招“天人一瞥”的加持下,困住了怪人惯使的右手,而老四当离在四位同门得手之后,抱住一条孤零零的右腿便不算难事。
至于李冬虫,他昨夜跟着天行六剑修习了一晚,倒是已经粗略掌握了迷泽剑阵的诀奥,天还不亮时,他便跟着阿香来到此处,设下埋伏。不过由于他的功法乃是一夜速成,不能担任阵中要害,于是阿香便安排他拿着“沉沙”,待天行门五人困住怪人之后,由他来挥出那最后一刀,方才那句来自阴曹冥府的声音,正是李冬虫掐着喉咙,口中所发。
“不说!我不说!你杀了我吧,杀吧!”
怪人双目紧闭,神色痛苦,浑身上下却没有半点挣扎。阿香见怪人始终不肯开口,恐怕生出事端,于是眼神示意李冬虫,让他挥刀砍下。
此时李冬虫早就将数九剑诀运至四九,那柄沉沙巨剑上已布满了寒霜冰棱。他将巨剑举过头顶,却迟迟没有斩下,在他心底不知为何,涌上了一丝怜悯。
啪嗒。
但听林中脚步轻点,人影浮现,一道剑光掠近众人。
噗嗤一声,李冬虫感到肋下一震,扭头望去,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说道:
“李,李门主?你........”
一语未完,腹中气断。
当啷一声,沉沙巨剑落在地面,李冬虫随即倒下。
“李季玉!你干什么?”
阿香吼道。其余四人亦是神色震惊。
李季玉将长剑从李冬虫身上拔出,蹲着说道:
“小李少侠,我也是奉命行事,你别怪我。”
李季玉说完,起身便走,丝毫不理会身后抱作一团的天行门五人和那怪人。
只听“哈”的一声,那怪人趁李冬虫倒地,天行门各人走神的功夫,体内运起怒而不周神功,将天行门众人弹开,向李季玉扔去。
李季玉听闻后方传来动静,正自加快脚步,省的惹事上身,谁知却被飞落在自己身前的天门老五老六挡住了去路,于是暗骂一声,回头说道:
“阿香,快站起来,眼下需要你我联手。”
阿香倒在一旁,坐起身来,摇头说道:
“就算你我都是止境巅峰,也不是他的对手,想当年三个防风氏长老也没打过一个夏文命,别费力气了。”
“你还不明白吗?昨日在冰面上,你我联手已逼得这怪人手忙脚乱。这么多年来,你就没有怀疑过?”
“怀疑什么?”
李季玉叹了一声,道:
“你那位主子临死之前,为什么让你年年南下来找我李家麻烦,难道就只是为了让我们退回黄河以南?”
“不然呢?”
“蠢女人,若你我两家联手,将惊鸿剑法和惊乙剑法合并,我想这世间再没有人是你我的对手。”
“蠢男人,你以为让我年年南下的,是我家小姐?”
“不然是谁?”
李季玉问道。不等阿香再开口作答,怪人已飞身来到二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