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一声直抒胸臆的长啸,百里内雾影尽散…
那些之前争先恐后扑上来的蛇虫尸鸟,都已经完全消失。
灰暗的天空第一次出现亮色。
此时此刻,程凡的视线是前所未有的广阔。
很快,他看到了,数千里外有一座立于苍茫之间,拔地而起的巨大石碑。
石碑上三个血红得刺眼的大篆透过层层灰雾,依然令人看得清清楚楚。
“鬼门关!”
———
鬼门关过去,河边有个千丈高台,被称为望乡台。
一条三层大桥横跨忘川河两岸,最上一层为红色,中间一层玄黄色,最底下一层是灰黑色。
生时行善事的亡人可以走上层,善恶兼半的魂魄走第二层,行恶事的人只能走最底下这层。
密密麻麻的魂魄,正在最底下一层排队上桥。
中间第二层稀稀拉拉,无需排队,最上层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快一点上桥,再敢磨蹭,就将你们这些破国亡魂丢到忘川河中,永世不得超生!”
一个头生两角的黄泉甲兵骂骂咧咧,提着条长达三丈的鞭子四处抽打,打得那些透明魂魄闪烁不定,痛苦万分却不敢嘶喊。
按理来说,每一个魂魄在登奈何桥之前,都可以到旁边的望乡台遥望阳世三息,大哭一声,以此放下对亲友的思念。
但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甚至数十万的亡魂前来,黄泉的守桥甲兵早已被磨得没了耐性。
“我要再看一眼阳世!”一名衣着褴褛的魂魄才走上桥头,又返身挤下,想强行冲上望乡台。
“喀!”
一柄雪亮大斧无声挥过,猛拍在他背上…
这衣着褴褛的魂魄眼中闪过阵阵茫然,登时灰飞烟灭!
本想跟上望乡台的南月国主祝清河一个哆嗦,将爱妃的手紧紧握住,躲进了魂魄群中。
或许如今不能称做爱妃了。
亡国之君,身损残魂,哪里还够资格拥有妃嫔…
“大王,你说淘雨能不能逃脱那两个恶神的毒手?”
王妃端木玉莲一脸愁容,在祝清河身边漂浮不定。
“玉莲,淘雨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记住上了桥不要松我的手!”
祝清河一手紧紧牵着端木玉莲,另一只手捂住额头上的致命创口,让死相显得不那么难看。
可怜天下父母心,就算是死了,也要为阳世的儿女操心。
“清河,就算是下无间地狱,我仍旧要做你的妻子!”端木玉莲哽咽着,紧紧抱住祝清河。
可惜,生死与共只是传说…
守桥黄泉甲兵最看不惯就是这种卿卿我我的腻歪。
头生双角的黄泉甲兵狞笑,一鞭抽在祝清河背上,将他抽得高高飞起,直接往护栏下掉去。
“这里是奈何桥,想秀恩爱,就到忘川河里去秀吧!”
“清河!”端木玉莲惊呼一声,拼尽全力前扑,险之又险的将祝清河双手拉住。
亏在魂魄之身并不沉重,祝清河只是借得一点力,又从护栏下飘了起来。
这一闹腾,排队上桥的速度顿时停滞下来。
后面的数万魂魄立刻不安地躁动起来……
“大胆贱魂!”立即就有一名持斧甲兵冲上来,要将端木玉莲斩首示众。
眼看情势危急,祝清河急声大吼道,“住手!你可知我们是什么身份?”
持斧甲兵身形一缓。
头生双角的黄泉甲兵却桀桀怪笑道,“区区东胜洲南月小国之主,也敢到地府来撒气,你以为自己是南赡大洲的汉朝皇帝吗?”
持斧甲兵松了口气,继续挥斧。
祝清河扑在妻子身上咬牙大喝道,“我女儿乃三坛海会大神下世分身,你们斩下来试试!”
“三…三坛海会大神?”持斧甲兵急速收回斧头,噔噔噔连退七步。
哪吒威名三界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与那只胆大包天的泼猴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一个大闹东海杀龙太子,一个大闹天宫偷蟠桃。
一个违逆了生父托塔天王,敢于反抗父权…
一个冒犯了玉帝大天尊,敢于亵渎君权!
虽然下场都不太好,但这名头却是实打实的吓人~!
“再说一遍,你女儿是哪吒分身?”头生双角的黄泉甲兵满脸欣喜若狂,一手将祝清河掐起来狠狠逼问。
哪吒自从五十年前流沙河反叛便带着卷帘消失无踪…
当时李靖从天机镜中已经确认哪吒神魂俱灭,央求大天尊通告三界;
一,缉拿卷帘程凡。
二,与哪吒断绝父子关系。
三,找寻逆子哪吒的灵珠子分身!
天庭开出的报酬十分丰厚。
无论是找到卷帘还是灵珠子,都赏九转金丹一颗,三千年蟠桃十颗,另外还有琼浆玉露百瓶,御赐金花千朵。
一般地府小兵没什么见识,但这头生双角的黄泉甲兵与阴律司崔判有些私交,旁敲侧击得到了不少小道消息。
这样的重赏,连一些地仙天仙都要动心,何况是黄泉地府一个苦哈哈的小兵。
“刚才都是骗你的,我女儿不是哪吒分身!”祝清河见这黄泉甲兵像是见猎心喜,哪会再吐露实话,直接来了个当场否认。
端木玉莲也大声帮腔道,“甲兵老爷,我夫君刚才是失心疯了,才会胡乱编造谎言!”
女儿本来就九死一生,在遭受两个恶神追杀。
她实在不敢想象黄泉地府再插一手会怎么样。
“敢耍你牛爷爷,给我死来!”头生双角的黄泉甲兵眼神暴戾,嘴唇边生出两颗尖利獠牙,径直咬向手中的祝清河。
它不想再浪费时间,干脆直接噬魂,最多十息之内就能得到这魂魄的所有记忆。
端木玉莲一脸绝望地扑上去,却被持斧甲兵牢牢拽住,根本动不得分毫。
“放下他们!”一个低沉而充满杀气的男子声音在后方响起。
不知怎么,姓牛的黄泉甲兵心中猛然一突,它收起凶性与獠牙,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来。
只见成千上万魂魄尖叫着,躲避着,像是海浪一样的往两边迅速分开。
一个浑身深黑色甲胄的高大男子慢慢走近桥头。
他双眼明亮得像是天上繁星,却又仿佛带着一股行走了千万年的疲倦与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