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月看着张老爷憔悴的不成人形,感念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心中实在不忍。
趁着张大人磕头的空,快步走到他面前,双手将他搀起。
“张老爷,我知道你痛失爱女十分心痛。但是,凡事讲究理法,不能因为私欲,随便冤枉人。我今天为董礼翻案,出发点都是围着这个理字,不是有意想为难你们,还望谅解。”
张老爷颤巍巍的起身,一双带泪的眼睛看着夕月。
是,王妃说的不假,凡是要讲一个理字,是他太糊涂。
“我不同意验尸!但是你也不能因为几个药方子,几个记录就说人不是董礼杀的,我怎么知道你那些东西是真是假?凭你几句话就想免了董礼的罪。王妃,您这是以理服人,还是以您的身份服人?”
张家老爷会被夕月说动,但是张夫人,绝对不会。
“这...”杨大人急的额上又冒出一层汗。
王妃要验尸,张家人不愿意。
不验尸就没办法证明董礼到底有没有侮辱杀害张小姐,这事不成死结了吗。
夕月看出杨大人的迟疑,是时候搬出罗大大了。
“杨大人,不知道您听没听说过这四个字:疑罪从无。”
杨大人呆呆地盯着夕月:疑罪从无,这...这是何解。
“王妃又整新词了。”
“不晓得听不听得懂...”
“别打岔,听王妃怎么说.”
站了半天,夕月也累了。
她坐回到椅子上,端起手边的茶杯一气干了,顺了口气说:“我今早丢了一百两金子,是杨大人偷的吧。”
“唉唉?王妃不可以凭空捏造污人清白!”杨大人急的连连摆手。
方才管刘仵作要银子,现在又想讹他的钱?这个王妃还讲不讲道理了。
“我就看见是你拿了,你怎么证明你没拿?”
“这...”总不能说他早上在玉香楼,请秀娥来给他作证吧。
“王妃莫要胡说..下官怎会偷钱!”杨大人实在无奈极了。
“嗯。”夕月点点头,“这事就有意思了。我说你拿了,你说你没拿。咱们谁都没证据证明自己说的话,请问杨大人,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判?”
“这还用问怎么判,肯定是无罪啊。总不是随便来个人,说别人偷了他东西,我就要去抓人关押吧。”
这种情况杨大人见过很多,两家人闹了矛盾,来官府扯皮常有的事。
没有证据,光嘴上说说,自然不能证明别人犯了法。
杨大人脑子一下开了窍,悟了!
原来王妃说的“疑罪从无”是这个意思。
“嗯,疑罪从无...妙哉,妙哉。”杨大人越砸吧这几个字,越觉得这话说得精妙。
夕月:罗大大讲刑罚,那可不是妙哉妙哉嘛。
“杨大人,董礼说他掐死的张小姐,可张小姐脖子上没有掐痕。张家不同意验尸,也没法证明董礼到底有没有侮辱张小姐,这样直接就判砍头,恐怕不能让人信服吧。”
“这....”杨大人一时无语。
“要么验尸来证清白,要么不验。不验就没证据,董礼理当无罪释放。”
刘仵作这时算是听明白了,王妃饶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无非就是想让杨大人自己把“疑罪从无”这句话说出来。
杨大人自己把话说了,就绝不会再反悔食言。
这个王妃,不但会验尸,会判案,还会借力打力,真是神人!
他双手抱拳,对着夕月深深一躬,“王妃说的有理,小民佩服,佩服!”
夕月被刘仵作夸的不好意思,腼腆的笑笑摆摆手。
这些都是她没事看罗大大讲法的视.频学来的,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本事。
吃瓜客看着眼前的情况,议论纷纷:
“王妃说的有道理啊。”
“对啊,总不能没有证据就抓人砍头吧,那以后天下不乱了套了。”
“王妃说的好极了!小民也佩服!”人群中传出一声叫喊。
吃瓜客们一阵哄笑。
不过转瞬间,更多的声音加入进来:
“王妃说的有道理。”
“小民也佩服!”
“小民也是。”
成蹊看着眼前喊嚷的吃瓜客,听着此起彼伏的“佩服”“佩服”声,嘴角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笑。
这个宁王妃,果真没让他失望。
轩子用胳膊肘抵抵牛哥,抖抖眉毛:“怎么样,牛哥,咱王妃牛吧。”
牛哥咂咂嘴:“牛,比我张铁牛的牛还牛!”
看着眼前又躁动起来的人群,杨大人的背心都被冷汗浸湿了。
这...这丢脸丢大发了,都怪他图懒省事,董礼认罪他就没再细查。
结果弄出这么大个纰漏,以后这官老爷,恐怕他是当不上了!
杨大人悔不当初,捶胸顿足的直叹气。
就在这喧闹至极之时,一个人从地上站起来,说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
“不,王妃说错了。我有罪。”
是董礼!
吃瓜客们疑惑的看着这个身形憔悴的年轻人,这个人指定是有点问题。
刚才他说要翻供,王妃替他脱了罪,结果现在又说什么他有罪?
吃瓜客们不满极了,在这看半天,被这小子当猴耍呢?
“你说什么呢?”
“你不是无罪吗,怎么又有罪了?”
夕月听见董礼说的话,也是一头雾水,这人又想整哪一出。
“你说什么,说清楚。”杨大人倒像是得了特赦令,声音不但高了几度,也更有底气了。
董礼双手攥着手镣,头垂的低低的,稍时,他仰起头,扯开嗓子对杨大人说:“我说,我有罪!”
“张小姐虽然不是我杀的,但是却因我而死。”
“说清楚!”
董礼看着自己的手,他仿佛下了很大决心。
“我和张小姐的事,确实像王妃所说的那样。她女扮男装来私塾读书,我们成了朋友,聊得十分投机。一次机缘巧合,我知道她是女儿身,渐渐对她就不止是兄弟之情。
张夫人知道我们的事后,非常生气,下令不准她再来私塾。我忍不住,就去张府门口等,希望有一天能等到她出府。赵妈,也就是婵儿的乳母,可怜我们俩,就偷偷帮我们送信。于是我就约婵儿,在十一月一日那天,天黑以后在七角胡同见面。”
“你们不是在帽儿胡同见的面?”夕月惊讶至极。
董礼摇摇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