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破房顶的惊叫驱散开拥挤的人群,音乐还在继续,却掩盖不住现场的混乱。
秦铭和叶一竹被挤到吧台,动乱中他们想寻找同伙,可人头攒动,有人边叫边跑,有人摔倒在地被狠狠踩踏,让人根本没有办法理智下来。
一群人还在搏斗,从卡座到过道,杯子落地碎裂,凳子设备被移位撞倒,发出刺耳的声响。
又一个人被一拳锤倒在地,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腹部,表情狰狞。可那个人似乎还不愿罢休,狠戾追上去,跨过他的肢体。
舞池灯光似乎稳定了一些,叶一竹看清那个人的脸,惊呼:“李宇?”
话音未落,李宇就拎起那个人的衣领,狠狠给了那人一拳,又站起来,毫不吝啬的踩住那人瘫在地上的手,慢慢蹂躏。
瞬间,血、汗、唾沫横飞,那人痛苦的呻吟盖过刺耳的尖叫。
而李宇这个施暴者,脸上充斥着变态扭曲的笑。他扭扭脖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叶一竹看得怔怔,虽然她知道李宇的为人,可亲眼看到他这副“大开杀戒”的模样,心还是止不住颤了一下。
秦铭声线紧绷的叫了一声:“家群……”
寻声望去,吕家群已经走到李宇身后,开口说了句什么。
“他/妈的,他想干嘛?”
秦铭咬牙切齿,他并不是很了解李宇和吕家群的恩怨,只知道吕家群现在脸上所流露的阴霾情绪。
熟识多年,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秦铭再扭头和靳岑、陈留他们对上视线,心里有了数。
“干嘛去!”叶一竹拉住秦铭的衣袖,声音在隐隐颤抖。
上了高中之后,她鲜少再次经历这样的场合。安逸久了,人都会变得畏手畏脚的。
哪怕之前他们就算打架,也从让她出手掺和。
目睹李宇的所为,她第一次产生要阻止他们的念头,哪怕知道自己的话连微乎其微的作用都没有。
吕家群从小学就开始混江湖,那晚挨了李宇一拳,光用脑子想想也知道他不会忍气吞声。
只是时机未到。
这也是叶一竹始终担心的事。
“呆在这儿别动,要不就去找任心。”
脸上的嬉笑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肃冷。
连秦铭都变了态度,叶一竹垂下无力的手,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秦铭刚离开不久,一声闷响就穿透浑浊的空气,仿佛打在叶一竹的心里。
紧接着,又密又急的挥拳伴着四处物体碰撞的声响充斥在空了大半的舞池中央。
余下还抱着一丝侥幸想要看热闹的人也开始四处逃窜。叶一竹随着人流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任心。
回头看到不仅吕家群和李宇在打架,就连秦铭他们也和对方几个人纠缠起来。
密闭狭窄空间里的温度似乎升到最高点,叶一竹敏锐察觉到有人在扫视她。
刚走两步,就被一股力量拽过去。
心脏快要撞破胸壁,她满眼惊恐,却是看到那张熟悉阴沉的脸。
“顾盛廷……”
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是在这样的时刻。
他怔住,须臾才反应过来。
“不要命了?”
喑哑又沉郁的声音让她深喘了几口气,思绪一下就被拉回原地。
扭头看到还在继续的搏斗,她咽了咽口水,却无法滋润干涩的喉咙。
“我没想过去。”她说得有些心虚,刚才一念之间,她的确是想往靳岑那边走。
可不是因为想参与,是因为害怕,想要寻找庇护。
待在熟悉的人身边,在这样动荡的喧嚣里,她才会感到安稳。
回过头视线缠绕在他脸上,她眸光闪烁几下。
她惊措的气息依旧无法平息,脸色煞白,是少见的慌张无措。
原本应该讽刺她几句,这样的场合,她应该不少经历过。
可想到下午自己说她“装”,她眼底的愤怒和流露出的厌恶,他只是静静地和她相对而视。
突然有人撞进吧台后,两人不约而同警惕的看去。
许佳安难掩讶异,微张着嘴,手足无措。
叶一竹率先挪开目光,又不觉抬眼看他。
“你打算怎么办?”
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自己,叶一竹随手把自己的长发扎死来,冷冷回答:“不关你的事……”
许佳安咬了咬嘴唇,似乎是在对他们两个人说,似乎只是顾盛廷说:“我带你们从另一条安全通道出去。”
顾盛廷充耳未闻,看到她已经整装待发。
蓝色灯光下,她脸上的坚定被描成流畅的线条,不容任何人侵犯。
心底一簇火焰猝然燎原,在她身形要越过他时,猛地拉住她的小臂。
一路上他们都在半托半拽,顾盛廷从来都不知道她力气这么大,倔起来就跟她淡漠的神态一般,让人心生退却。
许佳安带着他们很快就从快乐kk的后厨出到外面马路。
“你他妈……”
他蓦地率先把她摔到一边,然后掏出电动车的钥匙。
许佳安在一旁默默看着两个人无声的对抗,略显局促。
叶一竹转身离去,那股决绝和傲冷让许佳安觉得她很陌生。
这一次,顾盛廷没有拦住她。或者说,他一开始就不是要拦住她。
他知道自己做不到改变她的心意。
“许佳安,我送你回学校。”
“那,一竹你呢?”许佳安忸怩着,忐忑的朝叶一竹的方向问了一句。
也不知道是她太小声,还是怎样,离开的人并没有作出回应,也没有停下脚步。
坐在电车上的那抹身影半融进树影斑驳里,幽幽开口:“人家想去逞英雄,用不着咱们瞎担心。”
话音还没落地,门帘就被撩起,打在门框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临近深夜的街道车辆寥寥无几,电车一路顺畅,很快就到了可以直接通进公寓的侧门。
许佳安的心没来由空了一块,下车时终于敢去寻找顾盛廷的脸。
路上他们没有说一句话,耳边只有风呼呼刮过的躁动。
车上的人散发出浓重烟酒和香水混杂的气味,阴阴的背影让人生怯。
“顾盛廷……”
刚把车头掉了个转的顾盛廷扭头,等待她说话。
异样的气流在空中打转,许佳安抬头时,听到他说:“回去好好睡一觉,把今晚发生的事都忘了。”
她听得发愣,咬着下唇机械的点头。
也许是看到她在路灯下苍白的脸色和眼中没有退散的惊恐,顾盛廷这才放松神态,又对她说:“今晚谢谢你。”
说完,他骑着车扬长而去。
许佳安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百感交集。
高其披了件衣服,蹑手蹑脚的关门走出宿舍。
下到小区门口时,顾盛廷正坐在车上抽烟,两只脚踩在地上,整个上半身搭在车头,神情迷离。
“大哥,几点了,到底有什么天王老子来了都没法解决的急事……”
被他的电话吵醒时,高其一度以为是闹钟在催促自己,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可没想到清醒过来,发现天还是黑的,安静的宿舍里鼾声四起。再看看手机,不过凌晨一点多,电话居然是这老大爷打来的。
此刻的顾盛廷似乎心绪极佳,抖了抖手指,对他说:“天王老子解决不了,你给解决了,比天王老子还牛逼。”
高其不知道他又抽什么风,拢了拢外套靠到门栏上,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
困急眼了,他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探究这个疯子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来一把,让你清醒清醒。”
顾盛廷直接掏出手机,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通知他。
高其睁开眼睛,无奈哀怨:“大哥,你喝多了吧!”
“行行行,谁让你老人家救过我的命呢。”高其掏出手机,咬牙切齿。
打了几个来回,高其不仅不困了,反而格外的亢奋。
两个人就在小区的大门口打了将近四十分钟的游戏,把把赢。
起初高其还有意克制住自己说话的音量,生怕扰民被保安大爷连人带车踹出去。可到最后,他显然成了最激动的那个角色。
这么好的战绩,顾盛廷却表现得很平淡,全程连话都没说几句,只是埋头猛打。
常胜也是没劲。
就在高其想再开一局的时候,他摁灭屏幕,“不打了。”
“你说你这人……”
正在兴头上的高其被毫无预兆的泼了盆冷水,偏偏自己还无处申冤。
夜又再次静下来,比原先还多了几分狂欢后的落寞。
倦意又涌来,高其打了个大大哈欠。
顾盛廷抬手看了眼表,已经两点多了。
巷口还是空荡荡的。
“怎么不把你困死。”他瞥了眼高其,不耐烦地撵他回去。
高其瞠目结舌,话说凌晨两点钟谁不困啊,除了这个疯子。
“不是我说你到底抽什么疯?今天晚修好在没有老师巡堂,不然你用学会生的名头也兜不住。”
顾盛廷斜睨一眼,高其立马闭嘴缴械。
看他的样子,像是疯了一夜,眼睛里的红血丝若隐若现,想来也是困得不行。
可高其知道给跟他说什么都是废话,被利用完后识趣的拍拍屁股走人。
顾盛廷掏出一根烟,刚含进嘴里,抬眼看到巷口突然出现的颀长身影。
手上的动作微不可见地停下,那个人影也在完全融入地面的黑暗时再无迹可寻。
叶一竹原本交握胸前手缓缓放下,垂在身体两侧,暗淡的脸上流露出惊愕。
巷子里挂在老式居民楼上唯一的路灯发出的昏黄光影虚无落下,她半边身子隐在其中,孤寂地伫立着。
他看到她的头发松垮地落下,岔出来的碎发被风吹得杂乱无章。
衣服上有污渍、血迹,缩回衣袖的指节上也有清晰的划痕。
她将身姿挺拔一些,维持着惯有的骄傲。
“动手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将烟从嘴里拿出来,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
她挪开视线,注视着刚才另一个身影消失的拐角。
“你怎么在这儿?”
声音有些浑浊沙哑,却微弱得仿佛风一搅就会消散。
他顺着她看着的方向扬扬下巴,“高其住在这儿。”
“哦……”她重新挪动沉重的脚步,仿佛一个被提捏着的木偶,了无生气。
“尽兴吗?”
嘲讽的语调让她路过他身边时停下来,偏头用冷冷的目光剜着他不可一世的脸。
看到他手里捏着的那个打火机,她说:“还给我。”
流转的空气似乎停滞一瞬,他随手一抛,小小的东西落到地上,在寂静的夜发出清脆声响。
她伸出去的手本来就晚了一步,又牵动了伤口。丝丝抽气声割裂了平滑的气流,她眼里似乎冒出火光,狠狠地瞪他。
弯腰时,另一只手比她更快速地伸出去。
顾盛廷正欲起身,却看到她左脚脚踝露出的浅浅疤痕。
“你纹过身?”
他的声音在空中晕开,下一秒,手里的东西毫无预兆地被人用力夺去。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竟会回想起那个男孩手上的花臂。
一股异样的气流蹿到胸口,他缓缓站直身体,低垂下眼眸,掩盖住眼底真正的情绪,将目光紧紧地绕在她脸上。
这样一来,他们离得格外的近。她的头顶只到他的肩膀。
他从上而下的看到她脸部精巧五官的阴影,鼻端全是她头发散发出来的清香。
她微微抬头,毫无保留地对上他阴郁的眼睛。
“关你屁事。”
说完,她错身离开,扬起的发尾划过他的下巴。
“记得把纸巾还给我。”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扭头,他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似在欣赏她错愕的神情。
她像是连骂都懒得骂他,沉着脸头也不回地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