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竹下楼时和两个一看就是高一的女生擦身而过。
她听到她们的对话。
“林芳四处宣扬昨晚她和顾盛廷一起去快乐kk……”
那个手里拿着一罐可乐的女孩不屑地轻嗤了口气。
“不就出去玩了一回吗,这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
话虽是这样说,可依旧掩盖不住话中的酸意和妒恨。
“那个赵晓玫不还说自己和顾盛廷在一起过吗?呵呵,真好笑。”
叶一竹突然停下脚步,抬头冲她们说:“赵晓玫和顾盛廷吗?他们是一对。”
话一出口,三个人都愣住,包括叶一竹自己。
其实她原本是想问赵晓玫和顾盛廷真的在一起吗,可话从嘴里出来,就变成了陈述句。
不过一瞬,她平静地顺服自己内心迸发出的扭曲心态。
赵微微和身边的人用古怪眼神打量着叶一竹,眼神露出轻视。
毕竟在她们眼中,这样一个老老实实穿着校服,看起来朴素得不能再普通的“学姐”,并不是她们要信任、攀附的对象。
“你谁啊?”
比起另一个女生,赵微微更是把不屑摆在脸上。
叶一竹的话无疑刺激到了她敏感的神经,她站在更高位置的楼梯,居高临下打量叶一竹。
叶一竹有些同情她,却又觉得她活该。
轻笑一声,插上耳机,叶一竹在她们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离开。
翻墙出来后,叶一竹漫无目的地走着。
耳机里正在放“黄昏”,巨大深沉的夜幕仿佛触手可及。
城市的霓虹纷杂让人很难沉静,可是歌声可以。
李宇虽然没有直接告诉她始作俑者,可她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笃定。
回想起靳岑那天提起任心时的态度,十有八九,这件事和她脱不掉关系。
靳岑一直不喜欢任心,平时对她的客气,也是看在吕家群的面子上。
可叶一竹想不明白,她再不待见任心,也不该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拿给李宇。
毕竟就最近接连发生的事来看,他们和李宇那帮人,是妥妥的死对头。
可冷静过后,叶一竹又冒出一个令她情绪繁复的答案。
靳岑同样了解吕家群。
他们从小学就认识到现在,她见证过吕家群更多猖狂肆意的岁月。
磨着荆棘成长起来的少年,世间仿佛没有东西可以束缚他的张扬。
李宇是个烂人,可他有一句话却说得很对。
越是无谓的人,越容易在把别人拖下地狱的同时,也将自己毁灭。
这或许是靳岑选择出卖任心、出卖吕家群的唯一理由。
靳岑也是看准了李宇对吕家群产生了畏惧,却又不甘心就此缴械作罢的心态。
她只能用这样不仁不义的方法。
或许这几张照片能成为制衡双方,平息这场疾风骤雨的唯一纽带。
可靳岑怎么敢保证李宇会选择缓兵之计而利用自己去劝说吕家群?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她感到眼睛又干又涩,由于睡眠不够,胸口的那颗东西忽上忽下,没个节律。随便飞驰过的一辆车,都能够让它不安。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之于她曾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可唯独他。
又好像所有人都笃定她能成为那个可以缓和他狂妄躁动的人,唯独她自己。
她蹲在路边的花圃,裤脚被提到小腿。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脚踝那里细细凸起的疤痕,心里平静如水。
没有后悔,没有期盼。
这是她对那段不见天日的少女心事作出的了断和释怀。
可毕竟曾经这么深刻。
所以每当看到他和自己初中最好的朋友旁若无人的交缠;每当他一如既往地关心、护着自己;每当他有意无意地要她排斥在那个浮华张扬的世界……
种种情绪还是会千丝万缕地绕乱她。
明明该恨死他和她,可为什么如今却要是自己替他们而烦恼,承担李宇卑鄙的恐吓?
再次见到顾盛廷是在快乐kk。
这半个月来,他们的班级虽然只有一墙之隔,课间操、升旗的次数也很多,可叶一竹就是没碰见过他。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傍晚之前,她只是知道这个学校有他这么个人存在。
要是真能这样就好了。
可偏偏每次她这样庆幸,那些有他参与的事情就会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
也不过是一个月,他们竟然因为一次偶然,一件校服,从陌生人变成了争锋相对的仇人。
怎么想都觉得离谱。
他的谩骂嘲讽,轻蔑又张狂的语气如魔咒,让叶一竹十分后悔为什么那天在单车棚没有放任自己甩他一耳光,回敬给他更难听的话。
她到底还是不想和他有太多无谓、复杂的纠葛。
被他看过两个自己,已经是她最大的意外和失误。
好像也是自他而起,李宇、高其,甚至是许佳安,都知道了自己脱下那身校服后的样子。
一连串的麻烦也接踵而至。
她对他,真是厌恶至极。
起因是他们那帮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卡座了。
靳岑那几个人好热闹,又见他们几个男的长得不赖,就主动邀请他们和自己拼桌。
于是叶一竹从厕所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
原本绰绰有余的沙发上挤满了人,男男女女在昏暗的灯光下调笑嬉戏,她发现自己连个落脚的地儿也没有了。
卢修率先看到她,故意吹了声口哨,叼着烟问靳岑。
“这美女是你们的人?岑姐不介绍介绍?”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目光都火辣辣的落到她身上。
靳岑也不出声阻拦,慢悠悠地抿了口酒,才对卢修说:“看上了?我可告诉你,她是我们的宝。人家是重点高中的学生,将来可是要念名牌大学的。”
卢修心领神会,放声大笑。
“看不起谁呢,我们这儿也有个重点高中的,成绩还在年级前五十呢……”他说完,叶一竹不觉把目光投向角落里的那个人。
“嘿,哥们儿,让老子牵出来秀秀!”
众人哄笑,叶一竹也觉得爽快,低头轻笑出声。
顾盛廷不动身形,低沉开口:“你他妈使唤狗呢……”
秦铭刚好来到卡座,看见眼前景象,不由吃惊,却热情打招呼。
“今晚够热闹啊……”
说完,他又嘲笑站在那里的叶一竹:“没容身之处啊?走吧,蹦一曲儿去!”
他的手自然而然的搂上她的肩膀,刚要动作,就听到卢修热切地招呼他们:“来来来,坐这儿!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一起喝一杯。”
秦铭对他的话感到奇怪,叶一竹却很平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顾盛廷将原本霸道横在旁边的手收回去,低头从口袋掏出打火机和烟。
“什么情况?”秦铭敏锐的嗅到一丝怪异。
叶一竹看了一会儿,勾起嘴角不禁冷笑。
他到底有什么自信,认为在那样的无端谩骂之后,她还能和他一笑泯恩仇,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
顾盛廷抬眼时,看到她扬起下巴冷冷转身,和秦铭并肩走进舞池。
燃起的火芯似乎灼到脸上,他望着拥挤嘈杂的舞池,眼里的川流被一具具尽情扭曲的肉体搅乱。
秦铭刚把心心念念的女孩追到手,心情大好。
叶一竹其实并不是很喜欢扭动自己的身体,走出舞池干脆坐到吧台,撑着下巴看调酒师在自己面前炫技。
而秦铭,早就蹦到失智了。
“不是要跳舞?你还真是个言行不一的人。”
熟悉的语调在嘈吵中飘进耳朵,她扭头,顾盛廷已经自顾坐下。
“有意思吗?”
她忍无可忍,却仍在尽量克制自己的厌烦。
总是要绷紧神经去应付同一件事情,真的很容易产生疲乏。
他竟然幽幽笑起来,伸手接过调酒师正想递到她面前的那杯酒,细细品尝一口。
“生气了。”
她不愿看他,别过脸。
原来她生气是这个样子。
那样以尖锐的矛头和他争个高下,似乎只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
灯红酒绿里的她,似乎远没有穿着校服的那个人刚强。
“那我也该生气。”
她莫名其妙,起身要走。
“你凭什么跟赵微微说我和赵晓玫是一对。”
身形顿住,她下意识地想要回击,心头却漫过一阵心虚。
他放下酒杯,修长的手指却在杯柄上摩挲,一字一句的说:“你这是造谣。”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面对他,脸上没什么情绪,还在苦苦维持那份高傲。
“你们这些人,不都挺享受外面流传几桩关于自己的风流韵事。”
她扬起语调,刻薄嘲讽。
他没有出声否认,只是定定的注视她。
过了好久,才转了个身,用不高的音调告诉她:“我没有对不起卢修。”
舞池中央传来一阵气流的暴动,她的身体不由得一颤。
那几个钢管女王扭动着曼妙的身姿,姿态妖娆妩媚,引得台下的男人狂躁欢呼。
叶一竹找到秦铭时他正和某个热辣的女郎贴身热舞,看到叶一竹便有些心虚,恋恋不舍地脱身出来。
“不怕黄蕴姐查岗?”
男人好像天生都是一个样子,追到手了反倒不会好好珍惜了。
话音刚落,他就手忙脚乱的捂住口袋里震动的手机。
“活该。”
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景,叶一竹冷冷的嘲讽。
一曲又开始,她发现自己被人群挤在最中间。躁动的人群就像高墙,堵住了她的去路。
密闭浑浊的空气让她有些抗拒,一个男生凑过来,对她说:“美女,加个微信?”
语气里是笃定的自信,叶一竹打量他,意识到是个熟脸。
而他像是观察了自己许久。
刚想出声拒绝,一撇眼看到顾盛廷也站在舞池的一角。
他靠在灯柱上,一手插兜,一手拿烟,怀里的女生拼命地往他身上靠。
默默抽了几口烟,他嘴巴微动,似乎在说些什么,惹得女生大笑。
不抗拒,也不回应。
时而阴郁得犹如雨后的荒野,时而又放荡得犹如尘中花丛。
总之是个在肆意挥霍少年资本的人。
叶一竹收回视线,对那个男生笑了笑,一手勾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说:“手机不在身上,先跳完再说。”
她又何尝不是。
弗朗索瓦丝说过,所有平静的人生都幻想伏特加、乐队和醉生梦死。
出了这扇门,作为家里的独生女,校园里不爱说话的普通高中生,她的人生,平淡得好像一眼就能望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