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没有苏相的默许,想将苏衍悄无声息的带离苏府是不可能的。
但是对于此时的苏同鹤而言,没什么比儿子成亲更大的事情。
只要自家那个小子能顺利的成亲生子,他也算了却了一桩心愿。
于是,当次日云家的车队赶到长安城外的庙宇前落脚时,便很巧合的发现了晕倒在庙里的潦倒男子。
究竟是机会还是危机,这就要靠那个女孩自己把握了。
容羲记得谢明依是这么告诉他的,可即便如此,他依旧看不出谢明依这样做,除了干涉苏衍的私事之外还有什么其它的目的。
容羲也曾劝过她,可最终的结局依旧无法改变。
“你怎么睡在这里?”白色面纱之下是女子让人看不清的容颜,然而那一双灵动的双眼却足以吸引旁人全部的注意。
不容置疑的,她是美的。
她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即使看不到,苏衍依旧可以想象的到那温柔的面庞是何等的美丽。
温柔,善良,与世无争,上天将这人间所有的美好都降临在此人的身上,即便是苏衍,也不由得因此失神。
“小姐就不怕我是坏人吗?同我这般陌生的男子交谈,好说不好听啊。”苏衍看着她,眸中带着几分审视,即便此刻的他有些狼狈,干净温暖的衣物变的褶皱,还有稻草和泥土附在上面。
脏是脏了点,但好在还是暖和的。
可那融入了血液中的风雅高贵,却依旧不容忽视。
庙里除了二人之外,还有女子的贴身婢女,而其余的侍卫装扮的人纷纷站在庙外,除了……一手拿着剑鞘横在二人之间,站在苏衍对面的男子。
男子面色冷峻,面容的线条像是刀锋刻画出来的一般,目光如刀子一般的凌厉,恨不得将苏衍身上刺穿一个窟窿。
此人身上是有功夫的。
“本是担忧公子的身体,如今看来,应该是无事了。”说着那女子起了身,走出了庙门。
而从始至终,除了最开始落在苏衍身上的目光,再无多余的留恋。
更是未曾流露出一分对其容貌的想法。
这女人是谁?
不一会儿的功夫女子便已经回到了马车上,同行的侍卫以及方才一身黑衣的男子自然也一同离开了。
苏衍挑了挑眉梢,低头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现在这副邋遢的样子,即便他没有看到自己现在是何尊荣,但是可以从女子的反应中看出,一定很不好。
“唉,果然啊,人靠衣装马靠鞍。”
像是自嘲一般,说罢苏衍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直到所看之处再无杂物,这才抬步朝着庙外走去。
然而走出庙门之前,苏衍突然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抬头望向庙中央的山神,许是年头有些久了,再加上不曾修缮,如今已不复往日光辉,可是那神像面容威严,目光如炬俯视着脚下的众生,一双眼眸中难掩那最后一分怜悯。
“是啊,众生皆苦,您老人家是看透了吧。”苏衍笑了笑,双手合十,闭目诚心礼拜。
而就在苏衍回到苏府后不久一段时间,便下令修缮城外的这座山神庙。
当然,这都是后话。
话说,这一日当苏衍从南门走进长安城时,碰巧谢明依有事从南门经过,隔着老远便看到了苏衍衣衫狼藉的样子。
一直等到马车走远了,谢明依这才放下帘子,握紧了手心里的手炉,问着外面的容羲,
“云家的车队进城了吗?”
“进城了,现在估摸着已经到了苏府了。”容羲答道,
“云家那位已经和侯爷见过面了。”
“嗯。”谢明依点了点头,合上有些酸涩的双目,倚在身后的靠垫上。
已然多次劝说无果,容羲早已经不打算再执着于这件事情。不是因为谢明依无私的成全苏云两家姻缘的伟大,单纯的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什么。
从谢明依回来登门到自己的地盘时,容羲就已经预见到了自己以后的事情。
无非是同容璟一样,做一个看客,只不过不同的是二人在她心中的份量。
你要知道,容璟会为了你去死,可是我不会。在生死关头,我会选择自保。
嗯,我知道。
那人想也没想的应了下来,这在容羲的意料之外,但是莫名的竟然有些失落。
“大人,到茶楼了。”
浮生茶楼的门口,谢明依挑起眼前的帘子,在容羲的搀扶下跳下了马车。
迎面荀九幽从门里走了出来,领口处的白色狐领格外的惹眼。
“怎么样?”荀九幽眉梢轻佻,隐隐有几分得意之色。
无非是为着昨儿夜里将苏衍“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出了苏府的事情。
深知事情真相的容羲非常明智的选择了在一旁观战。
只见谢明依摇头淡笑,
“是啊,九夫人身手不减当年,在下佩服。”
“知道就好。”荀九幽似乎很满意,看了眼谢明依手中的暖炉,又道,“进来吧,人在楼上等着呢。”
“是,九夫人。”谢明依若有其事的恭敬让荀九幽一怔,随即一掌拍在了谢明依的肩上,嗔笑道,
“你呀。”
两个旧友有说有笑的进了茶楼里,容羲在后面看着若有所思。
推开门,谢明依怎么也没有想到,眼见自己的人竟然是一个异国人。
“你是?”谢明依看向荀九幽,后者一摊手,“指名点姓的眼找你,你要是不认识,更别说我了。”
“……”谢明依叹了口气,似有些无奈,幽怨的看着荀九幽说道,
“你怎么胆子这么大,也不问清楚来路,若是以后吃了亏,别怪我没提醒你。”
话音刚落,荀九幽眉头一拧,眼看着要和谢明依争论一番的架势,这边一直望着这边的异国人终于开了口,蓝色的眼珠像极了汪洋的大海,神秘而又美丽,
“谢大人果然风趣。”
这声音谢明依听着有些耳熟,可是有些想不起来在哪里遇到过。
谢明依还在回忆着,这边便被荀九幽推了推,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明依,这外邦人你真不认识?”
谢明依点点头,也颇为疑惑。
“我看倒不像是个坏的,要不要我让人守在门口,以防万一?”
荀九幽关切道。
两个人吵嘴归吵嘴,可是到了这种正经的事情上,出人意料的统一。
这倒是让一直在外面的容羲有些意外。
“不必。放心吧。”说话间荀九幽已然出了门,将门从外面带上,看了眼门口的容羲,不由得笑了起来,“你就是容羲吧。”
“是,九夫人。”来之前谢明依提过,要如此称呼眼前的女子。
荀九幽挑眉,唇角微扬,笑意不明,“你和他很不一样。”
他,指的自然是容璟。
容羲笑了笑,然而转瞬间又有些无奈失语,
“不知道是不是跟着大人的时间久了,养成了这个习惯。记得大人说过,这世上本就没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荀九幽眸光微闪,含笑的眸子里竟带着几分冷意,
“我知道你,你很聪明,也很得力,但是于她而言,最重要的是真诚。如果你选择了背叛,本夫人保证,你会死的很惨。”
容羲微怔,随即抬眼看向身侧的荀九幽,后者唇畔的冷意让他无法忽视,更令人意外的是她眼中的杀机。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女子身姿摇曳,从容羲身旁走过,领口的白狐将她艳丽的容颜衬托的极致。
美丽而又危险。
屋子里,谢明依走到异国人的对面,坐了下来。
“抱歉,我还是不记得曾经见过你。”
异国人道,“是啊,我想大人应该也是忘记了。几个月前,大人救了安德鲁的命。”
他叫安德鲁。
几个月前自己曾救过他的命。
而综合起来,谢明依只能想到望北村救下的异国人。
但是……
“救你的不是我,是高堂和舍妹,但说起来,杭州府的百姓倒是安德鲁将军救的。普天之下,都是天子的子民,如此一来,倒是明依要替陛下多谢安德鲁将军。”
安德鲁有些意外,即便他曾听闻眼前的人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一个富有智慧的女人,可是她的聪明机瑾依旧超出了他的想象。
“谢大人不是常说,为人臣子就要替君主分忧吗?这是安德鲁应尽的本分。无论如何,没有谢大人,就没有杭州城的平安,没有安德鲁的现在。”
谢明依笑了,眼中闪过一丝光彩,
“你……有些不像外邦人,除了你的容貌。”
如此能言善道,和谢明依所了解的直言直语的外邦人很不相同。
甚至,大相径庭。
得到谢明依如此的评价,安德鲁笑得愈加开朗起来,“谢大人慧眼如炬,我的父母都是大洋彼岸的人,可我却是在大燕长大的,从小便领略着燕朝的风土人情。我父亲说,这里真的很好。”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里。”谢明依道,从他举手投足之间洋溢着的热情和喜爱,谢明依看的出他内心的炙热和光明。
“我喜欢燕朝,更喜欢长安,这里有很多的故事,也有很多的温暖。”
谢明依有些惊讶,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评价这座古城。
要知道,这长安城里的人有多少想要逃离这是非之地,而眼前之人对这片土地的热爱,足以让他们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黯然失色。
包括谢明依自己。
“可是这里也有黑暗,有争斗,有无休无尽的纷争。”
“没有这些,又如何衬托出这座城市带来的光明和感动?大人可以看,这街上来往的行人,都是这片土地所哺育的子女。这个国度之下的文明,足以让人望洋兴叹。”
安德鲁说话时,那蓝色的瞳眸在发着光,不是简单的光亮,而是另一种希望和热爱。
他是发自心底的热爱,热爱着这个国家所带来的希望。
“谢大人,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安德鲁被谢明依看的有些慌张,只以为自己脸上沾到了脏东西。
然而等到安德鲁从怀里掏出帕子,擦拭着脸侧时,只见对面的人摇头失笑,在安德鲁不明所以的时候,听她说,
“安德鲁,你真的很适合做个神棍。你刚刚的样子,很容易让人信服。”
是啊,那般热情的样子,有谁不会被吸引呢?
她很难想象,像他们这般年纪的人,还会对这世间怀有如此的希望。
“究竟是什么让你心怀感恩,看到这么多的光明?安德鲁,你真的让我很意外。”谢明依认真道,不过仿佛被安德鲁身上的希望之光感染了一般,她唇角的笑也多了几分真实。
“我小的时候在寺庙里待过一段时间,寺庙里的师父对我很关照。也是他们教会了我感恩。所以,此次奉命到长安来,我便第一时间想要对大人道谢。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谢明依淡笑着摆了摆手,
“你今日带给我的,已然足够了。救命之恩,不过是举手之劳。想必家母和舍妹都会很欣慰,因为她们救了一个很难得的人。”
安德鲁疑惑,天生血脉里的简单让他无法参透谢明依话里的玄机,但是他感觉的到来自眼前之人的接纳。
“你刚刚说,你是奉命到长安的?”谢明依忽略他眼中的疑惑,反问道。
“是的。”安德鲁说,“皇帝陛下天恩浩荡,如今我被调到了长安。”
安德鲁是个武将,一直没有忽略这一点的谢明依只觉得有些不详的预感,然而当她看向安德鲁时,看到的只是毫不掩饰的诚实。
若是补长安城的缺儿,她怎么不知道?
“什么职位?”
“南军的统帅。”
谢明依微怔,这消息来的有些突然。
而也正是因此,她突然间明白了皇帝前几日早朝时提到的。
裁兵减员,另建南军。
裁兵减员,自然对既有的兵权掌控者苏家不利,但是另建南军却有着一个明显的问题南军的统帅。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长安城里时,皇帝的目光竟然放到了千里之外的杭州城。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这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