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只闻得一声轻笑,容羲朝着那男子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摸不准自家大人到底是什么,一直到从马上下来容羲一直不相信她会就这样束手就擒,静静的等待事情的发生。
这未免太不像他认识的那个人了。
“这两匹可都是难得的良驹,我二人就在这里,可宝马无罪,还请各位高抬贵手,放它们一条生路。”
容羲“……”
“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在寂静空旷的街上响起,清风朗月之下只听那人豁然开口,
“佛曰,众生平等,大人如此配合,在下也应礼尚往来,既然大人开了口,两匹良驹自是要放的。”
挥手间,楼上两边的黑衣人这才放下了手里对准马匹的弓箭。
男人走到两匹马的旁边,四下里巡视了一眼,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这才回过头看向不远处的二人,
“就这么放走了吗?毕竟是两匹千里宝马,听闻大人爱马,如此岂不是可惜了。”
今夜的月色清朗,借着清冷的月光,谢明依看向那人的面貌,只见那人生的剑眉星目,英气非常,凌厉的眉宇之间带着一种夺目的狂傲。
这样的人身上带着几分江湖之人的不羁,可举手投足之间又不像是普通的草莽。
再看看这四周的黑衣人训练有素,应该都是中原人,却要拦下他们通报匈奴刺客的事情。
朝中有内奸啊。
谢明依道,“这世间的事无非将就缘分二字。若有缘则老马识途,若是无缘又何必强求。”
男人点了点头,似乎很赞同她方才的几句话,
“大人着实是个豁达之人。在下佩服。”
说话间男人拍了拍马身,一声马蹄嘶鸣后,下一瞬身旁的千里良驹疾驰离开,另一匹随之而去。
男人望着两匹马消失的方向,幽深的目光中若有所思。
究竟该如何处置谢明依?
来时那人吩咐若是有人胆敢阻拦便格杀勿论,可眼下此人……却是异常的配合,这倒是让他有几分为难了。
毕竟她是定北侯明里暗里要维护的人,即便有朝一日改朝换代,怕是她也是那几位要笼络的人。
“是在为难如何处置我吗?”
谢明依适时的出声问道。
端是看那人纠结的一双眉毛,便已大概的猜到他心中的犹豫。
容羲看了看身旁的谢明依,始终是想不明白她究竟是以逸待劳还是真的无动于衷。
他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清眼前这个人。
或者说,她只是让身边的人看到她想让人看到的。
比如此刻,她让那个男人觉得自己并没有抵抗的意思,也并非是那要为主尽忠的人。
“大人此话何意?”
男人走到谢明依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紧随着的是不断的从房檐上跳下的黑衣人,将两人团团围住。
“我一直在想,你们是谁的人,无论是说话的口音还是行为举止都是中原内陆的得体人,不像是江湖上打打杀杀的草寇。
可我二人是为了匈奴刺客的事情进宫禀报,你一个燕朝人又为何要为了外族人冒险阻拦朝廷命官?所以你又是哪家大人的人呢?”
“还有吗?”
男人眸光微闪,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从刚才开始眼前的人虽然配合,却全然没有一丝害怕担忧的样子,仿佛是料到了自己不会那她怎样一般。
谢明依笑了笑,泰然自若,徐徐道,
“看看这时间你们的人应该已经潜入皇宫了吧。”
寂静了片刻或许,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阵不紧不慢的掌声,
“准,真准。分毫不差,若不是我今日来前主子特意吩咐将这一身的标记收拾妥帖,怕在下真的要担忧如何处置大人了。”
“哦?那你现在打算如何?是带走还是就看押在这里,一直到宫里的人传出消息?你有没有想过,我能得到的消息,皇帝也可以,或者其他的大人也可以。你,都拦得住吗?”
男人半眯着眼眸,似是有几分得意,
“多谢大人替我等忧心了,您能收到的消息,皇帝的影卫自然也可以得到,其它的大臣也自是能收到,可通向宫里的这条路是必经之路。实不相瞒,在大人之前已经有人从此经过。”
谢明依眼中闪过一抹光芒,脸色却渐渐的紧张起来,
“人呢?”
她不会那么天真的以为这些人会让通风报信的人经过这里。
稍有不慎便是掉脑袋的事情,有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
“大人放心,几位大人皆已经被护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只要我们的大功告成,定将几位大人完璧归赵。”
男人颇有风度的说着,抬眼望向天空,
“差不多时候快到了,估摸着人都差不多该到了,在下也不多此一举将大人带走,不如就在这静候佳音吧。届时定护送大人安然回府。”
“……”谢明依哑然失语,脸色微变,半晌后吐出几个字,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将我们的马放走呢?”
想起两匹就这么跑掉的良驹,谢明依便是一阵心痛,脸上的表情也不由自主的难受起来。
可这话锋转变的太快,无论是容羲还是男人都来不及反应。
“这个……”男子不屑的一笑,
“无非是两匹马,事成后若大人识时务定会双倍返还。”
“啧啧啧。”谢明依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真是财大气粗啊。”
男人笑了笑并未多言。
不一会儿的功夫男人频频望向皇城的方向蹙起眉头,眉宇之间甚是担忧的样子。
谢明依看在眼里,可却是愈发的气定神闲。
一旁的容羲见此也察觉出几丝的不妥,但是他依旧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转寰。
“枉费心机空费力,雪消春水一场空。”
闻声男人转过身,却见那端坐在台阶前的贵人缓缓起身,整理着身上的衣物,
“春夜里终究是有些寒凉的,本官素来身体不佳,更深露重的也该回府休息了。”
话音刚落谢明依要走,四周的黑衣人却上前一步将她拦下。
而就在此时,容羲下意识的挡在谢明依身前,一柄利剑握在手中同这四周的刺客对峙。
“现在还不是你离开的时候。”男人的声音阴冷,掩盖着几分幽深的杀机。
空气中紧张凝重,每一次的呼吸都仿佛在弓弦上跃动跳舞。
“哦?”谢明依笑了笑,望向皇城的方向,随之目光落在男人的一身玄衣上,
“你的人几时应该到达皇宫?”
“亥时。”男人道。
“那现在又是什么时辰了?”谢明依问。
“丑时。”男子说着,脸色愈发的难堪,方才脸上的得意之色尽消,因为谢明依想要提醒自己的他已然明白了。
失败了。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选择杀人灭口,不杀则已,一旦出了人命,那才是祸及自身的麻烦事。”
抢在男人开口之前谢明依提议道,
“公子,再不走了可就真的来不急了。”
“……”男人盯着谢明依,脸色仿佛结了一层的寒冰,他真是心有不甘啊。
谋划了这么久的事情竟然就毁在了一个女人的嘴里。
若不是那人逃离泄露了消息,他们又怎么会突然之间动作,真是……
“一招棋错,满盘皆输啊。但若是亡羊补牢,却是为时未晚的。”
故意说给男人听的话,谢明依看着他的眼睛,幽深的目光比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还要难以探寻。
“撤!”一声令下,下一瞬眼前闪过几道黑影,晃的谢明依不禁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街上已然是一片寂静空旷,独余下谢明依二人在站在长街之上。
“听人劝,吃饱饭啊。”谢明依望着不远处的皇城笑了笑。
“所以陛下还是提前知晓了这些人的计划?”
容羲问,他觉得眼下已然是风平浪静了,可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还是不明白。
这消息究竟是谁递进宫的,或者还是皇帝一早便知道了?
如果是后者,谢明依又是如何笃定?毕竟自己也是今日才刚刚收到消息便及时到此。
其他的人也纷纷被阻拦在此,会是谁通风报信的?
“大人咱们这是去皇宫?”容羲看着脚下的路,谢方丈应该是去皇城的。
“哈”谢明依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眼泪流了出来,
“大人我半夜被你们强行叫醒,还被匪人当街阻拦,此刻不回家睡觉去什么皇城?现如今这皇城里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容羲不明白。”
嗯?谢明依停下脚步,看着身旁的这个人,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果断的承认自己的不明吧。
“老马识途啊,容羲,看来你还有的东西需要学的啊。哈哈”
那人的笑声爽朗,容羲却依旧疑惑,然而当他看见那两匹自远方归来的千里良驹之时,容羲倏的恍然明白,
“大人,这马……”
谢明依点了点头,看着远方归来的两匹爱驹,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怅然,是怀念,
“这马还是他替我寻的,已经跟了我许久了。”
初见到这两匹千里马时她还在嫌弃这马的毛色皮相不好,可如今却是靠他脱险了。
大人千万别小瞧了这两匹马,这马通人性,不仅识路更明心。
“上马回府。驾!”
马鞭扬起,落在马背之上,那人已一骑轻尘的远去。
竟利用两匹马向宫中传递消息,真是……任谁也不会想到的啊。
容羲自嘲着笑了起来,一边摇了摇头,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谢明依带着九门提督的兵赶到玉兰苑后的静楼里时,刑部尚书刑筠和工部侍郎陆锦都被困在静楼的柴房里。
二人皆被堵住了嘴,绑住了手脚,看着谢明依的到来想要出声呼唤,可无奈塞在嘴里的布团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谢明依笑了笑,挥手示意身后的官兵,
“去,替二位大人松绑。”
“诺!”两个官兵从身后进了门,并将二人身上的束缚解下,见此谢明依让其二人退下,又上前将刑筠扶起,
“大人受苦了。”
“无事,陛下如何了?”刑筠急切的问道,谢明依在那目光中探寻着,想要寻找到一丝虚伪的迹象,然而却是一场空。
皇帝对如妃毫不留情,谢明依本以为刑筠即便得到消息也不会赶赴皇宫的。
却不曾想,他竟在这些人之中。
谢明依道,“陛下无恙,便是陛下遣派子墨前来接二位大人的。大人之忠,在下敬佩。”
刑筠点了点头,一夜的惊吓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颇有些精神颓败,
“可查出那一伙人是谁了?”刑筠抓着谢明依的衣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子墨,可查出了结果?”
“昨夜宫门守卫接到消息及时救驾,已然将刺客当场缉拿,定北侯临时领命彻查刺客一事,京兆府尹大理寺卿辅佐,只是至今尚未有消息,陛下说,请大人休息之后一同审理此案。”
昨夜谢明依倒是睡了一个好觉,只不过今儿个一大早便被皇帝叫进了宫里。
这些事情也都是在今晨知晓的。
“休息倒是不必了,眼下还是彻查刺客的事情要紧,我,我这就去……”
“哎哎哎,”谢明依连忙将刑筠拉住,
“刑大人不着急不着急,您看您是不是先回家休息一下,沐浴更衣之后再去审案不迟。陛下说了,刑大人一片忠心,他是清楚的。”
刑筠回身看了看身旁的谢明依,不禁有几分惊诧,
“皇上,当真是这么说的?”
这朝堂上下皆是苏相的人,皇帝有些事情虽是有心无力,可终究是一朝天子。
因着女儿的事情他是对皇帝心有怨言的,可在接到消息的那一刻却是想也没想的甚至来不及换一身朝服便赶往宫里。
“当真。子墨没有理由欺瞒大人,眼下圣体康安,您还是回府梳洗妥当了再进宫面圣的好。”
谢明依劝说道,好在刑筠听了进去,上了谢明依早已为其准备好的马车。
“送刑大人回府吧,路上马车一定要平稳。”谢明依嘱咐着官兵道。
“诺!”
官兵领命离开,谢明依这才收回目光看向身旁一直等候似乎有话要说的陆锦,
“有什么要说的,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