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容易出纨绔的原因。
林小宝的家,还不算有钱,只能算小康。
从小衣食无忧,在小朋友中是人人羡慕的对象,父亲混迹衙门,虽然是“临时工”,但已经比同龄人要优越了,祖父是个懒虫,平日油瓶倒了都不乐意扶一下,孩子当然不会感觉到生活的艰辛,也对奋斗没有任何的感念。
张氏没什么见识,也没文化,意识不到儿子这种思想会给他将来产生什么影响,她只暗搓搓地想:你爷爷就是个败家子,太爷爷留了一百八十亩地,都让他卖了六十亩,如今还硬生生给了隔壁二十亩,将来到你手里,不知道还能剩多少。
张氏也知道,家里收入有限,支出却不少,眼看两个老的都到了多事之秋,将来少不得要卖地筹钱給他们治病,最后还要安葬,那都是花钱的事儿。
林全旺虽然能弄到钱,可现在他才去衙门,需要打点的人太多,花的比挣的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是正收入。
虽然明白这些,但张氏并不怎么担忧,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眼下,是焦氏和林时运当家,将来,是丈夫当家,有钱没钱,又不会缺她的吃喝穿戴。
另一边,林时运本来就不是个爱操心的主儿,觉得孙子欺负林小槐,那是分分钟的事情,目的是一定能达到的,急什么。
转眼过去了五天,小宝因为在课堂上捣乱以及没有记住先生教的字,都挨了三次打,他天天在家闹腾,不要去学堂,林时运一是心疼送出的礼,二是惦记要小宝把小槐弄出学堂,死也不肯答应,为此还打了小宝一巴掌。
林小宝吓坏了,原来爷爷打人,和先生一样疼,甚至比先生还凶。
没想到这一巴掌,把小宝打得老实了很多,接下来几天,他天天都能记住先生教的字,如今都能写到十了,还会写赵、钱两个字。
林全旺回来,见儿子绷着小脸,一本正经学写字,颇为欣慰。
但他也一样教儿子:抓着机会就揍林小槐。
“他现在叫林怀成。”
“嘁,什么破名字,跟女人想怀孩子似的。”林全旺啐了一口道。
林小宝乐了,嘻嘻地笑。
又过了几天,王童生的儿子突然肚子疼,他提前放学,急匆匆跟着老婆走了。
小麦不知道提前放学的事儿,当然也没能去接,林小宝终于找到机会,出了校门就冲着小槐跑去。
小槐听见同学示警,立刻从书包里拿出一根短棍,但他并不先动手,只用棍子护在身前。
林小宝没想到小槐现在这么胆大,敢和他对着来,他仗着身高体重,毫无顾忌地对小槐就是一拳。
小槐心里还是害怕的,看着拳头过来,胡乱地挥动棍子阻挡,竟然敲在小宝的胳膊上,两人都被打着了,小槐太小,吃痛不过,哭了。
棍子碰巧打在手腕关节上,又疼又酸,林小宝哪里受过这罪?哭得更厉害。
两人一前一后,一起哭着回家。小麦在门洞里坐着纺线,听到不对劲,急忙跑出来。
张氏坐在大门口和人聊天,看到宝贝儿子哭了,立刻就向小槐冲过去,一边小跑一边骂:“小猢狲敢打我小宝,这是安的什么心?想霸我家的产,也要看老娘答应不答应……”
小槐看到气势汹汹的张氏,特别害怕,呆呆站着不敢动,小麦还在张氏身后呢,急得大喊:“快跑,去找爹爹,快跑。”
小槐猛然惊醒,转身就跑。
村里人就看到这样的一副场景,小槐边跑边哭,张氏追在后面骂人,小麦在后面追着张氏,很快超过了,拉着小槐猛跑,嘴里还不停地喊“救命,婶子打人了——”
小槐姐弟被欺负,村里人见多了,大家只能叹口气,没别的办法,以前,也有人仗义执言,可林引旺和汪氏都立不起来,时间长了,也就没人管了。
没跑多远,张氏就跑不动了,她气呼呼地站着骂了几句,这才回头查看儿子被打哪了。
小宝早就不疼了,见娘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就又嚎了几声,这才让牵着手往回走。
张氏没能打上小槐,顺道去把汪氏骂了一通,直到林引旺带着一双儿女回来,才悻悻地走了。
小麦气不顺:“娘,她骂你,你不会骂回去?”
汪氏看了闺女一眼:“随便她,又不少一块肉。”
小麦也是无语了。
第二天,王童生的儿子病好了些,他来到学堂,听孩子们七嘴八舌说小宝和小槐打架的事情,确定是小宝欺负人,小槐迫不得已自卫,就只打了小宝手板,把林小宝的手心打得红彤彤,肿的老高。
若是小槐也被先生打了,小宝或许还不至于那么难过,这一上午他都在哭,默默的不出声的那种,他若是敢哭出来,像在家那样大声嚎哭,先生的板子可就不分地方了,落下来是哪就是哪。
放学了,小麦拉着小槐,看到小宝红通通的眼,还有红通通的手,心情大爽:“小槐,今天姐姐包素饺子给你,喜不喜欢吃?”
“喜欢,我最爱吃姐姐的素饺子了。”
虽然是七成的高粱面,三成麦面做的皮儿,面条菜灰灰菜等野菜做的馅儿,里面只加了一点油星儿,一粒杏仁碾碎的渣儿,一个鸡蛋炒的鸡蛋花,都让一家人觉得特别美味。
小宝哭着呢,还偷听到这边包饺子,回家就给焦氏说了。
焦氏跑过来大骂一通,吃饺子竟然都不给她送几个尝尝。
小麦和小槐都吃完了,只有张氏还有几个。
“尝尝?你的尝尝,就是我们把饺子都给你送去,我们一个也不能吃,对吧?”小麦一脸讽刺地道。
焦氏气得把桌子掀了。
桌上都是木碗、木盘,耐摔,汪氏淡定的把地上东西都捡起来,还有几个饺子掉在地上,她用新打的井水淘洗了一下,筷子也不用,两个指头捏着,一个接一个,淡定地塞进嘴里,从头至尾,一句话都没有,连脸上的表情都没变,好像刚才是自己不小心弄翻了桌子一般。
她就当焦氏不存在。
汪氏自从撞墙之后,就和以前不一样了,不再怕她了。
这个发现让焦氏非常恼怒,举起拐杖要打汪氏,汪氏往后闪了一下,没打着。
以前,都是乖乖站着,现在居然还敢躲!
焦氏往前冲了两步,不等再举起拐杖,小麦已经抄起一把铁锨冲过来:“今天你敢打了我娘,咱俩就不死不休,我这一条贱命,换你一条金命,不信你就试试。
焦氏成天说小麦贱命来着,内心里,她也觉得自己的命,比东院所有人加起来都金贵。
看到小麦脸上凶狠的表情,焦氏气得浑身哆嗦,但却不敢再动手。
小麦这几个月有空间美食滋养,个子长得飞快,已经比焦氏还高了,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焦氏只觉得一股压力扑面而来,她又气又怒,却无可奈何。
焦氏粗粗地喘了几下,安慰自己道:“哼!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眼看都要定亲嫁人了,成天价知道拿枪弄棒,看谁家肯要你!”
“我自有爹娘,不劳你费心!”
焦氏气结,打也打不过,骂又骂不过,她简直没脸走出这个院子了。
可是不走不行啊,焦氏嘴里嘀咕着走出去,一屁股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唱戏一般地开始骂人。
焦氏这个功夫特别深,可以一天骂不绝口。
每年,东院的人,都要遭受数次这种非人的折磨。
以前,焦氏这样骂,汪氏都吓得坐立不安,又是给焦氏道歉,又是给送水送饭,胆战心惊地站在她身边,就希望焦氏能消了气,停下这魔音折磨。
可这回不一样了,小麦走过来,“哐当”一声把大门给关上了。
她们竟然把大门关上了?焦氏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连骂人都停了下来。
焦氏听见,小麦在院子里,不知道在和汪氏说什么,声音清脆,就像摇动一只玉铃铛,声音有说不清的美妙柔和。
汪氏一如既往不说话,小麦说着说着,自己笑起来。
那笑声,就像锥子,刺进焦氏的心头,焦氏气得浑身无力,拿着拐杖,在东院大门上使劲敲打,街坊四邻,都悄悄伸出脑袋偷看,背后也会议论汪氏和以往的不同。
有人说汪氏不孝,也有人替她说话:“早就该这样,眼看着都被欺负死了。”
焦氏打累了,也没有把汪氏小麦叫出来,气得要死,却没辙,只得骂骂咧咧地起身回家。
小宝被打了,林时运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他牵着孙子的手,去找林引旺,没想到遇到了王童生,王童生狠狠教训了他一顿。
临了,王童生警告林时运:“林小宝若是再打林怀成,我就让你一家没法待在村子里,不信,咱们走着瞧。”
王童生的确有这个能力,林时运又惊又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低着头灰溜溜地回来,到家后,才意识到王童生竟然把林小槐的名字改了。
小槐的名字是他起的,谐音就是小坏,他想让这孩子坏菜,要么长不大,要么,学坏了。
王童生竟然没给他说,就改了名字,真是岂有此理!
林时运气儿不顺,又去找林老三,林老三听他絮叨了半天,劝解道:“县太爷这几天就要来了,你先忍忍,过几天再说。”
“还要等?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县太爷就要来了,大概三天,三天内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