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天,顾县令就来到了林家庄。林家庄的里正、耆老都迎到了二里外,这里长着一棵很大的梧桐树,绿荫如盖,树下打扫得干干净净,摆了长桌,上面放着杏子、桃子绿豆糕豌豆黄等,乡下人能拿出来的好吃的。
顾县令喝了几口茶,略事休息,就提出去学堂看看。
迎接的人顿时谀声如潮,把顾县令夸得天下少有。
顾县令轻轻摇头:“推广教化,乃是本官的职责,当不起诸位夸赞,当不起!”
于是,又起了一波阿谀奉承。
顾县令也不谦虚了,坐进轿子,一行人直奔村里的学堂。
小槐这几天学得特别苦,一进学校门,就被王童生抓着,猛灌各种知识。
顾县令来的时候,小槐虽然也很害怕,但王童生是除了爹娘姐姐外,第四个对他好的人,不管怎么说,他也不能让先生失望。
小槐按照先生的叮咛,在座位上大声背诵《论语》篇章。
顾县令见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背论语,非常惊讶,就把小槐叫到面前,先是问了问,惊讶地一挑眉毛,问题就变成考较学问了。
小槐有问必答,吐字清晰,条理分明,把顾县令高兴地不时微笑,抚着胡须,连声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他日,必如鸿鹄展翅,一飞冲天。”
王童生站着一边,里衣都快要湿透了,好些问题,他都没有教过,没想到小槐答得有模有样,即便不全对,主旨也是对的。
他以为小槐是生而知之,只有文曲星下凡才能解释,至此对小槐特别不同。
顾县令又和气地和王童生说话,见他很上道,就考较了一番。
“你可有功名?”
“未曾过道试。”
“下过几次场?”
“年轻的时候,下过两次,后来,爹娘先后得病、去世,就耽误了。”
“期间再也没去考过?”
“没有,唉,即便不是守孝期,也家贫亲老,难以成行。”
顾县令摆手,有人送上十两银子。
“今年就有道试,何不去试他一试?自古无场外的秀才。”
王童生激动地跪了下来,眼泪吧嚓地连声感谢。
“县里也有襄助考生的义务,出钱的也不是我,不用谢。”
可前任前前任,都不曾支助过任何人,可见新来的这个是好官了。
王家和林家,都想在自己家招待顾县令。
师爷看出两家争锋,不想介入,就随手拿出一枚铜钱:“你俩投币,谁的字在上面,就去谁家。”
王长福手快,拿起钱一扔,字在上面。
林凤祥气得要命,他是里正,理该由他安排,王家的手,伸得也太长了。
不管怎么气,林凤祥却想不出办法改变现状,只得一再邀请顾县令,下回再来,由他接待。
师爷代替顾县令答应了。
王家的前院,热闹非凡,林引旺在侧边一个偏院里,忙着喂县令随从骑的马。
这几个随从,都是武人,对马匹非常在意,吃过饭,还让人带到偏院查看。
林引旺正在筛草。
这几个看到他还把筛子里的杂质都捡出来,都感到特别满意。
一个嘴快的,赞了一句:“可以啊,是个喂马的老把式。”
林引旺闻听,急忙转过头,和几个护卫攀谈,说起养马经,他的心得还是很多的,几个护卫听得津津有味,很快大家就熟悉起来。
最后,林引旺祈求道:“几位大哥能不能帮着安排一下?让我给大老爷磕个头,说句感谢的话。”
“怎么说这话?”
“今天,太爷在学堂夸的那个小孩,就是小弟家的,太爷还送他那么多礼物,小弟觉得,应该去谢谢,再说,我还有礼物呈上,或许太爷会感兴趣。”
几个人都是人精,立刻答应了。
顾县令回去的路上,从轿子的窗户中看到,路边有个农人打扮的,对着他招了招手,然后就跪下了,他有些奇怪,就停了轿子,让人去问怎么回事。等明白是那个小童的父亲,笑了一下:“呵呵,些许小事,不足挂齿,让他好好供孩子读书就是,有什么难处,就来找本官。”
几个随从大赞自家老爷贤明。
一个随从从林引旺手里,拿过一个绿皮葫芦。
“老爷,他说,让你解渴的。”
顾县令接过来,笑了一下,乡下人没见过世面,经常把一些普通东西当做宝,但他并没有厌弃之色,伸手拔出葫芦塞子,一股酒气迅速散开。
北方的男子,几乎都好酒,尤其是烈酒。随从们都忍不住猛吸鼻子。
顾县令用手指,在葫芦塞子上蘸了一下,放到嘴里品了品,眼睛不由一亮:“问他哪来的。”
随从把林引旺带到轿子附近。
“小人自己酿的,这是去年剩下的,就这点了,若是太爷喜欢,今年小人多酿些,给太爷送去。”
顾县令的眼,顿时就明亮起来,他叫来师爷,低声嘱咐了几句。
师爷嘴角露出笑容,拉着林引旺询问再三……
当晚,师爷新收的心腹、户房的小吏上官成就找到城西门附近开杂货铺的林家老大。
林老大腿抖得如筛糠,户房负责收税,他做生意时,没少在账目上弄手脚,虽然一个月也就逃个几十文的税,但积少成多啊。
上官成笑呵呵,还让他坐下,两人随意攀谈,林老大战战兢兢,努力迎合。
上官成在说顾县令礼贤下士的故事,其中有小槐,还有王童生。
“顾县令可真是大清官啊,我们涑水县的百姓有福了!”这是林老大由衷的赞叹。
上官成笑了一下:“那个孩子就是你们林家的,或许将来,你们林家就是咱涑水县第一大户,顾县令对那孩子赞不绝口呢。“
林老大的腿又抖起来。
上官成叹口气:“可惜,那孩子太小了,一时半会儿看不到成绩。听说,这孩子有个兄长,也是才名远播,颇为不凡?”
林老大跪了下来,痛哭流涕:“都是小人的错,家里就要出一只鸿雁了,小人却没有好好看顾,让他不幸淋雨夭折……”
上官成听说是被后娘害的,见林老大这么说,也不敢更正,毕竟他是道听途说,不知道转了多少次手,人家才是第一手资料,但林老大跪下,证明这事儿背后,就不是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