碱滩地孤悬在外,为了让巡逻队去走一走,林引旺比一般人家多出十倍的钱。顾县令对此事也特别重视,通知了全县的乡绅,让大家多加注意,小心防贼。
再说秦氏,老银扭头出去了,她在家放声大哭,以前,只要她掉眼泪,老银就会心疼不已,很多的原则和底线,都是这样破掉的。
秦氏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希望能用哭声,改变男人的心意。
可是,一直等到天黑,老银也没有回来。
家里空荡荡的,粮食被她卖了,孩子被她送走,为了打牌,这个家里被她折腾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秦氏以前觉得这样很干练,不用操心,可今天,她没钱去打牌,这黑咕隆咚的家,就让她难过了。
外面的天黑黑的,秦氏也不敢出去,她晚饭也没吃(家里没吃的),就那么睡了。
第二天,秦氏坐在被窝里,咬了咬牙,打算去碱滩地,反正,只要老银不赶她走,那里的人就不会赶她。
她也看出来了,林引旺现在财大气粗,根本不在乎多一个人吃饭。
结果,走到半路,就听说过年的贼人,在村里有眼线,说不定还会来。
秦氏就害怕了,以前,她经常半夜打完牌,黑咕隆咚地回家。
还是命好啊,都没有被贼人碰上。
可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夜路走多了,总会碰上鬼的。
没遇到贼人是侥幸,再天天抹黑走路,那就是必然。
还有,她一个人待家里,万一贼人知道了,进去怎么办?
虽然家徒四壁,可贼人不知道啊,老银可是家传几代的银匠,手艺几十里都有名的。
银匠家里,总得有银子吧?万一贼人这么想,她不就危险了?
秦氏这次再来,就没有说过头的话,但她还放不下身段,见了小麦,还端着长辈的架子,小麦对她,也是爱搭不理。
混了一天饭,晚上,秦氏想让老银回家。
老银就跟没听见似的,径直去了他睡觉的房间。
哀莫大于心死,老银没想到,为了筹集赌资,老婆居然打算背叛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老婆,不要也罢。
秦氏哭哭啼啼回去了,晚上,有点风吹草动的,她就会醒来,特别害怕来了贼人。
不过,这个秦氏也是个有韧性的,第二天又去碱滩地的大院里,哪怕没人搭理,她依然能不客气地吃吃喝喝,将自己喂饱。
没事做,小麦也会跟着娘亲纺线织布,现在,钗儿也在纺线,汪氏织布。
秦氏一个人坐着颇不自在,她看到一个拐线的拐子,就把小麦纺出的线穗子拿走,用拐子拐起来。
拐线,就是把紧紧缠绕的线穗儿,变成一个直径二尺多的大线圈。
这么解释吧,电视上不是有人缠毛线吗?一个人把线套在两手的手腕上,另一人缠成线团。
眼下的工作是相反的,把棉线穗子变成大圈,是为了染色、上浆,然后,布置成织布的经线,或者再缠成两头尖的形式,装到梭子里做纬线。
秦氏这些活儿都会做的,她的父母早丧,跟着哥嫂生活,嫂子可不会养个白吃饭的闲人。
不,她的嫂子还是个比一般人都狠心的人,不管求亲的人家好还是坏,只管要彩礼。
秦氏因为嫂子要彩礼太多,一直耽搁到十七岁都没有嫁出去。
直到老银碰上了她,一见钟情,回到家把青砖大瓦房的四合院卖了,换了个普通的院落,淘换出几十两银子,给了她哥。
刚结婚时,老银为了媳妇能过上好日子,没日没夜地打银活,即使累得走路都打晃,但他依然每天乐呵呵的,他说,只要看到媳妇的笑脸,他什么苦都能吃。
在老银的纵容下,秦氏开始打牌,瘾越来越大,孩子、丈夫都成了拖累,她满心满脑都是打牌。
老银和贼打架,伤了手,做不出精细的银活,甚至都不能长时间打制银器,家里的日子一下子就窘迫起来。
秦氏打牌受到了限制,她非常恼火,经常和老银吵架。
什么时候,老银的脸上再也没有笑容,孩子们也各自有了自己的小盘算?
秦氏都想不起来了,好像生活就是这样,一家人在一起,没有和乐融融,而是各行其是,各顾各的。
去年,老银带着两个儿子离家出走,秦氏还觉得轻松许多,将小女儿送到姐姐家,她可以肆意地打牌,想不回家就不回家,不想做饭就不做饭,多自在,多舒爽。
可惜,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今年春,她先卖掉了粮食(胆子可真大,就不怕遇到灾荒吗?)
没几天,她又输光了,在家里转了几圈,她又卖了棉花种子,没想到,又输光了。
秦氏一直说自己在赢钱,现在仔细回想,她赢的钱呢?家里为何越来越穷?
事情是明摆着,秦氏就是不想承认罢了,这些年,她一直在输钱,那几个牌友,恭维她拉拢她,就是把她当自己的钱包,想花钱了,就找她打牌。
如今,她没钱了,那几个人就变了脸,连理都不理她了。老银以前给了她一个小箱子,里面装了满满的银子,大块小块,足有一百多两,现在都哪里去了?
“啊——,我怎么那么傻?要是那钱还在,我天天在街上吃馆子,一年也吃不完,何必要看林引旺妻女的脸色,在这里可怜巴巴蹭饭吃?”
一边拐线,秦氏一边自省,心中就像打碎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在心头。
秦氏就这样,跟上班一样,天天来打卡,小麦纺线,她就拐线,线拐完了,小麦去做饭,她就接替她纺线。
秦氏做活是一把好手,纺线又细又匀,速度还快。
那天早上,小麦把秦氏纺的线挑出来:“娘,这个到时候单独搭在一起,织成细布,染成花布给咱们女人穿,男人费布,就穿我纺的粗线。”
汪氏白了女儿一眼:“你也不知道像谁,做活那么不精细。”
“我就是纺线粗了点,那次掉泊池里,冻着了,我的手不再像以前那么巧了,我以前纺线是不是很细很匀的?”
汪氏叹口气:“都怪娘没能护着你,你那时候不爱说话,做活儿特别好的,还快!”
小麦悄悄吐了一下舌头,其实,她也能纺出细线,就是性子急,觉得那样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