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虽然很多人都说他偷林引旺的种子,但没有人赃俱获,这时候就说不清了。
林引旺听说了,回家时满脸不高兴:“小麦,咱家的高粱种子,还是被人偷了。”
“谁?”
“还有谁?王长福。”
小麦忍不住“噗嗤”笑了。
林引旺很是不解:“你还笑?”
“爹爹,我不许人拿走咱家的高粱,是它不能做种子,你看着吧,不会有好结果的。”
林引旺定定地看着女儿,好一会儿才哈哈大笑起来:“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你每次不让人拿,都是因为那不能种。”
哄好了爹爹,小麦的脸色却拉了下来,自家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三只手。
种高粱不费种子,一亩地,只要三四斤就够了。
王长福种了十几亩呢。
小麦看到王长福家的高粱长出来是紫色的杆儿,就什么都明白了。
去年,谁干了什么活儿,都有记录的,为的是最后发工钱,如今,却成了她抓贼的帮手。
小麦将记录给了林引旺。
林引旺把加入互助社的人都叫了来。
去年,碾打高粱时,因为特别忙,雇了几个不是互助社的,由两个互助社的人领着干活。
林引旺千叮咛万嘱咐,让这两个小心些,不能被人偷了做种子,可这事儿,就真的发生了。
林凤田、林小狗,这两个人,因为他俩身体都不好,才给了这么个轻松的活儿,他俩给干成这样。
“说说吧,该怎么处分这两个人。”林引旺很生气。
互助社的人好一阵子沉默,最后,林泽旺先开口:“开除吧,章程上写着,给社里造成重大损失或者影响的,开除。”
“对,对,让王长福在村里到处宣扬,说社长坏话,那高粱一看就是咱们社长的,紫皮儿。”很多人附和道。
林小狗这才吃了一年的饱饭,一听开除,吓坏了,跪下给大家磕头。
林引旺很生气,指着林小狗说:“你当时怎么就不经心呢?我还叮咛了再叮咛,你都当了耳旁风。苦活累活,你干不了,操心的事儿,你不在意,互助社不是只助你。”
林小狗哭得很伤心,他吃了几个月饱饭,飘了,被那几个村民一通恭维,每天去打麦场,转一圈,就坐在阴凉地方歇着,没想到被人骗了。
林小狗哭了一会儿,想起来了,他指着林凤田:“他,是他带头的,那几个人给他送礼了,那天我看得清清楚楚,打完高粱,送他点心了,我当时还疑惑呢,现在才明白,呜呜,我被他害得好惨哪——”
林凤田的脸一下子就挂上了冷汗,那几个人偷了种子,还分了他几斤呢,如今,都种在他妹妹的地里,说好挣了钱分他一半。
林凤田好后悔,他没想到王长福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来挑衅,让他一下子就暴露了。
不管林凤田和林小狗说什么,最后,开除还是坚决执行了,只是,林小狗家的三亩地,被林引旺佃下,每年给他六百斤粮食,夏收秋收特别忙的时候,允许他们夫妻来这边干活。
林凤田这种吃里扒外的,那就有多远滚多远吧。
互助社的人,看到林引旺并不是烂好人,他有底线、有原则,都在心里提醒自己,若想保持今年这样的好日子,那就,坚决按照互助社的章程来。
……六月,收了麦,种好了秋,也交了税赋,林凤祥来找林引旺。
老银忽然有种危机感,他拉着林引旺:“说好了,你闺女和我家老二定亲了,不许一女许两家。”
林引旺气得瞪圆了眼睛:“谁跟你定亲家了?”
老银比林引旺高,也比他有劲,他紧紧拉着林引旺不让走:“要不,今晚就叫媒婆花花来你家,小麦今年都十四了。”
林引旺心里忽然抽搐了一下,闺女都这么大了?
放到别人家,都该出嫁了。
他的心忽然空落落的,甩开老银的手,去接待林凤祥时,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老银的第六感还真强,林凤祥果然就是提亲的。
林引旺满脸痛苦:“不行,里正叔,你外甥再好也没用,银匠先提说了,我们今晚就吃馄饨。”
林凤祥气得要死,都是妹夫太拖拉,白白耽搁了两个月,不然,也不会迟来一步,但他还是不死心:“馄饨不是还没吃吗?再说,银匠家什么日子,我妹子家,可是县城都数着的,她公公还在衙门公干,将来,那位子就是我妹夫的,家里有钱有势……”
林引旺叹气:“没办法,我说出去的话,不能不算话啊,里正大叔,实在对不起,你要是上个月来,我肯定一口就答应了。”
林凤祥又劝了林引旺好一会儿,林引旺一直摇头。
这时候的人,很重承诺的,尤其是在孩子的婚事上,反悔、退亲,是被人严重诋毁的,上县衙告状都能告得赢。
所以,林引旺没错,林凤祥再不高兴,也没法说林引旺有什么不对,反而,林引旺毁约,那是要被人指着脊背骂的。
林凤祥沉着脸儿走了。
林引旺神情恍惚,回了内院。
汪氏看到丈夫的样子,吓了一跳:“你可是不舒服?”
林引旺落寞地道:“老银向咱家提亲了。”
汪氏其实很喜欢尹二,闻听,脸上带着笑意:“是他家老二吗?”
林引旺点头。
“我看那孩子挺好,你觉得呢?”
“我就是舍不得,小麦跟着咱,吃了十几年的苦,好容易好过了,怎么就要嫁人了呢?老银虽然还不错,可他老婆不行,别人家,还不如他家呢,我舍不得。”
汪氏也眼泪汪汪,最后叹口气:“舍不得,也不能把闺女留下啊,还是得嫁人的。”
林引旺站起来出去了,直直走到老银面前,说:“今晚,就吃馄饨吧。”
老银很高兴,放下手里的工具,去找老婆。
秦氏听了丈夫的话,眼睛飞快地眨巴了几下,小麦是能干,而且,现在还出落得很漂亮,可是——
“怎么了?这样好的闺女,你还嫌?”老银的心很紧张,万一老婆不答应,今晚不能吃馄饨,他没脸见林引旺了。
“小麦太厉害了,你看她,把我和老大媳妇指挥得团团转,将来嫁过来,是她听我的,还是我听她的?”
“她要是嫁过来,你还用做事?吃饭,她给你做,穿衣,她给你备,你还用指挥她?你以为她跟老大媳妇一般,啥也不会,你就是指挥了,也指挥不动不是?这个不用指挥的。”
秦氏一想,也对啊,娶了这么能干的媳妇,她就等着做老太君了。
见老婆的脸上露出笑容,老银悄悄松口气。
不过,晚上,花花来家里,王杏儿就知道了消息:“什么?小麦和老二定亲?这不行,不行,小麦根本配不上咱家。”
老银很奇怪:“咋就配不上了呢?”
“我爹好歹是个秀才,她爹就是个种庄稼的泥腿子,她怎么能和我做妯娌?”
老银很好笑,说了一句:“我和她爹倒是很相配,都是泥脚杆。”
王杏儿嘴巴一撅:“反正,我不答应,这事儿就不成,长嫂如母!”
秦时气得:“我还没死呢!”
王杏儿发现说错了话,急忙低下头:“对不起,母亲,可是,我是嫂子,将来咱家的当家人,我的意见,是不是很重要?”
“等你当了家再说,现在,是我和你爹说了算。”
秦氏说话可不像老银那么客气,她可知道,小麦这几年给她家挣了多少钱,林引旺肯定不会吝啬,一定会给小麦很丰厚的陪嫁。
哇咔咔,想想自家媳妇的嫁妆,也能跟林家大房的闺女一般,从村头扯到村尾,今后,绫罗绸缎任她挑,秦氏就高兴得合不拢嘴。
这时候,谁阻拦这门亲事,谁就是她的仇人。
王杏儿被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噘着嘴抹着泪,回了屋子。
秦氏忽然发现,家里房子不够住。
“他爹,去年的棉花钱,你得拿回来建房,不然,新媳妇住哪?”老银借口王杏儿总是给娘家偷偷送东西,把那一箱银子搬到林引旺那边了。
其实,那几个打牌的祸害,把老银吓着了,他都四十多了,可没有力量从头再来。
为了安抚老婆,老银大手一挥:“林引旺暂时不想嫁女儿,咱们把今年的棉花收了再说。哦,到时候,咱们就把隔壁的小院子买下来,打通,建个大大的、美美的四合院。”
秦氏高兴得笑颜如花,不过,一想到老银今年,种了七十亩棉花,比去年还多二十亩,她就头疼不已,去年,实在太累了,都累到极限了,今年怎么办?
老银安慰老婆:“实在忙不过来,就雇人呗,咱家这么种几年棉花,就能成远近闻名的大财主,到时候,你出门坐轿子车,回家有丫鬟伺候,要多跩有多跩。”
秦氏又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