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以前，喜欢和王杏儿一起玩，跟着王杏儿学诗词，那种有韵律又有故事的诗词，让她很着迷。

小麦嫁过来，她试探着让二嫂教她诗词，没想到，二嫂念诗比大嫂更有味道，故事也更精彩，除了王公贵人，二嫂还会讲很多好听的故事。

什么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什么阿拉丁神灯，神仙鬼怪，有的好甜蜜，有的很吓人，心心有时候听得入迷，哈喇子都流出来也没发觉。

心心长得特别漂亮，还很乖巧，只要尹二在家，她就乖乖地不来打扰，尹二出门去了，她才会掀开棉门帘钻进来，笑嘻嘻地和小麦说话：“二嫂，你再给我讲《桌子、金驴和棍子》的故事吧。”

“你为何总喜欢听这个故事呢？我都讲了好多遍了。”

“嗯，我就是喜欢听。”

心心最喜欢听老三带着棍子，把那个骗人的旅馆老板痛打一顿的那段。

每次，她都瞪圆了眼睛，小手紧张地互相绞结，等小麦说到旅馆老板被打得“哭爹喊娘，求老三住手，保证他再也不偷东西了”时，心心就会鼓掌欢呼，非常高兴。

“是不是有人欺负咱心心小可爱了？”有一回讲完故事，小麦问道。

心心摇摇头：“没有，没有人欺负我。二嫂，我要是有那个棍子就好了。”

还是有人欺负她了，只是，心心不想说，或者有顾忌，别看心心人还小，心眼却很多，她不想说，谁也强迫不来。

小麦摸了摸小姑的脑袋：“二嫂教你几招护身的招数，好不好？”

“什么护身招数？”

小麦拉着心心的胳膊，微微一使劲，心心差点趴地上。

“哎呦，二嫂，你吓死我了。”

“心心，你二哥不防备，我那天差点把他摔倒，你说，练好这一招，是不是就能防身？”

“能，能，太好了，二嫂教我！”

心心向老银要了几个麻袋，铺在小麦房间的地上，天天和小麦练擒拿格斗。

小麦只会三招，心心就练这三招。

那天，姑嫂正在地上练习，尹二一掀门帘进来了：“哎，你俩干嘛？地上凉。”

小麦和心心嘻嘻哈哈地爬起来，两人钗环散乱，头发都披散下来。

“我给心心梳头。”小麦急忙将自己头发拢顺，掩饰道。

尹二话少，小麦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没法像别的女人那样，以男人为天，有时候，两人互不理解，但都不肯说出来，相处起来，还是不够融洽，只是，两人都互相谦让，还不至于生气吵架，但有些相敬如宾。

尹二没事的时候，很喜欢粘着小麦，小麦却觉得特别别扭，两人没话说，难道：“两情脉脉，相对无言？”

还好快过年了，事情很多，可以让小麦稍稍转圜。

这天，心心拿了一朵绢花：“娘亲给你的。”

就是那种特别俗艳的那种桃红色，全村的年轻女人，都戴这个。

心心皮肤很白皙，什么样的颜色都能撑住，小麦可就不行了，她的肤色，还是有些黑黄，绝对不能戴桃红花儿。

小麦拿出几片绸子，剪成铜钱大小的圆形，留几毫米，其余都缝上，然后，翻过来，在里面塞点棉花，用五个这样的圆球，配一个稍小些的圆球，按照花瓣的样子缝在一起，一大一小两朵花儿连一起，戴在心心的包包头上。

心心人长得漂亮，也特别爱美，她戴了头花，走起路来，脖子都不敢转了，就那么动作僵硬地去到秦氏的房间：“娘，你看漂亮不？”

秦氏一眼就看到女儿头上的花朵了：“谁给你的？”

“二嫂！”

秦氏心情很复杂：“你二嫂心里巧，就是……”不愿意为这个家着想。

“娘，我二嫂和咱们还不熟悉哩。”

秦氏苦笑了一下：“是娘亲太着急了。”

当了婆婆，秦氏当年的泼辣都被禁锢住了。

别的女人，都是当媳妇的时候，小心谨慎，当婆婆的时候，严苛难处，把媳妇整得吃不下睡不着，只有她翻过来。

秦氏心中苦闷，和村里妇女交往时，多少流露出来，有人给她支招，秦氏回到家，先给王杏儿分派任务：“过年了，家里事务繁多，你来负责洒扫归整……”

王杏儿瞟了一眼小麦。

秦氏继续道：“老二媳妇，厨房的事物，就你来管。”

王杏儿立刻不乐意了：“厨房有王大嫂，她什么都不做也可以，母亲不能这么偏心……”

秦氏气得倒仰，责问王杏儿：“你要如何？”

王杏儿假装看不出秦氏在生气，道：“我来管厨房事务。”

秦氏赌气道：“老大媳妇，我可告诉你，过年几天，饭桌上冷盘热菜，要丰盛有滋味，你可要安排好，不可丢了咱家面子。”

王杏儿撇撇嘴：“这有什么难的？”

王大嫂家穷到卖身为奴，平时能吃的东西很有限，叫她做一顿野菜团子，她肯定比较拿手，让她整一桌肉菜，可就抓瞎了。

秦氏气得肚子疼，但没说什么，她还是偏心尹大，连王杏儿都让三分。

小麦也没说什么，腊月二十二这天，她用帕子包了头，开始大扫除，素心一看吓坏了，赶紧把小麦送回房间：“我来，我来就好，才多点事情。”

尹二随即换了旧衣服，帮着干活。

秦氏看到儿子这么疼媳妇，也是一肚子的不乐意，她辛苦的时候，也没见尹二伸手帮一把。

其实洒扫上，并没有多少活儿，厨房有王大嫂打扫，王杏儿和秦氏各自打扫自己的房间，小麦自己的房间什么都是新的，不用打扫，就是素心和小丫鬟果果把心心的房间打扫了一下，还有家里的堂屋，柴房等地，尹二和素心帮着她做了。

小麦拿着笤帚，都找不到出力的地方，最后，剪了几张窗花，在素心将几个窗户纸换了之后、贴了上去。

剩下的日子，都是素心帮着打扫。

接下来，就要看王杏儿了，腊月二十三祭灶，厨房要拿祭品，二十五在集市上买年货，多数也是吃食，二十六发面蒸馒头，二十七，炸馓子、丸子、豆腐，二十八，蒸条子肉、粉蒸肉、卤肉，洗萝卜白菜，剥葱剥蒜，正月初五以前，家里就不再洗菜，，二十九，杀鱼、清洗，还要剁饺子馅。

王杏儿什么也不懂，当然什么也不干，王大嫂一个人做这么多活儿，累得要命，关键，有些活儿不会做，比如炸肉丸子，不知道把肉馅搅时间长一些、摔一摔，弄劲道些，面粉和肉馅配合得也不够合理，粉蒸肉条子肉更是不会弄，切的薄厚不匀，大小也不对，也不会配料，真真糟蹋东西。

王杏儿把王大嫂骂得狗血喷头，王大嫂委屈至极，又不敢哭，马上要过节，怕东家嫌晦气。

王杏儿实在抹不过去，想问秦氏要钱，去街上的铺子里定做，秦氏不给：“家里买了那么多肉，怎么还要买？”

王杏儿转回房间，来个不管不顾。

心心看到王大嫂做的条条肉，馋了：“让我尝尝！”

王大嫂就夹了一片肉，吹凉了给心心，心心在嘴里咬了一下，就停下来，呆呆看着王大嫂，好一会儿才跑到垃圾桶边，吐了出来：“好咸，咸死我了！”

王大嫂再也忍不住，跑到秦氏面前跪了下来：“东家，你打我吧，我实在不会弄那些！”她很想哭，却不敢，样子委屈极了。

秦氏叹口气：“你去找老大媳妇，今年她管厨房事物。”

王大嫂又去求王杏儿，王杏儿看到小麦和心心站在房间门口，朝这边看过来，气得要命：“哼，不会做，我还不会买吗？”

她嘴硬，拿自己私房钱解决问题时，也心疼得要死。

年三十，该包饺子了。

王大嫂和王杏儿都不会。

“要不，包馄饨吧，我会包馄饨。”王大嫂小声求王杏儿。

当地人好些不会包饺子的，大概这个费馅儿，她们只会包馄饨。

其实大馅儿的馄饨，也是很不错的。

王杏儿骂王大嫂：“你跟猪差不多，只会吃！”

“大少奶奶，你教教我，我也不是那么笨的，就是没见过饺子怎么包。”

王杏儿怎么可能说自己不会？只好道：“我就不爱吃饺子，馄饨就馄饨。”

家里人也没说什么，饺子代表团员，馄饨何尝不是？就吃馄饨吧。

可年夜饭，秦氏看到桌上就两碗肉菜，其余两个凉拌菜，两个炒菜，有些不高兴。

大过年的，她也没说什么。

初一，桌上也不丰富，秦氏的眉头紧紧皱起。

初二，小麦和王杏儿都回了娘家。

尹二给秦氏说：“晚上，我俩就不回来了，我饭量大，这几天都没吃饱过。”

秦氏想阻拦：没人不让你吃饱，但想起桌上的菜色，咽了口唾沫，忍了。

初三下午，尹三带着心心跑到碱滩地混饭，心心到底还小，忍不住给小麦说：“娘和大嫂的娘吵起来了。”

“怎么回事？大嫂的娘怎么会来咱家走亲戚？”

“大嫂给她娘说，天天让她做饭，咱娘偏心你。”

小麦忍不住想笑：“你大嫂会不会做饭，她娘不知道吗？”

“是啊，咱娘也那么问了，还说，本来让她打扫、你做饭，是她非要做饭，大嫂的娘说咱娘：‘她不懂事，你还不懂事吗？明知道她不会做，这不是难为她吗？’”

“咱娘说：‘到底谁难为谁哪？我就是看她不会，才让老二媳妇管厨房，她却说我偏心，这是一个当媳妇的能说的吗？你的闺女是怎么教的，自己明明不会，还要霸占着，害得我家过年都没吃好。”

“大嫂的娘说：‘我不会教孩子，你就会教，杏儿也嫁来好几年了。’”

“咱娘怒了：‘亏得你脸皮厚能说得出来，闺女啥啥也不会做，就能打发出门子。’”

“大嫂的娘都哭了呢，她打了大嫂一巴掌，还在自己脸上也打了一巴掌。”

小麦的心里不由一阵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