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某座宅邸的密室内,一灯如豆。
太尉杨彪杨彪冷着脸道:“这就是你们大先生出的馊主意?
把荆南之瘟疫引到许都,不知要有多少百姓因此丧命,那些可都是陛下的子民。
若此事传扬出去,必会让陛下遭人唾骂,从而人心尽失,你这是在帮陛下还是在害陛下?”
对面坐的是一个唇角有颗痣的中年人,他淡然道:“自然是为了帮陛下,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这是你我所为?
将来就算有人查得到在下,也会以为在下是刘表的人,这黑锅自然就由刘表来背。”
“你以为,靠一个道士传播几句谣言,便能逼迫曹操放弃权势?”杨彪摇头道:“你们也太小瞧曹操了,他不会那么容易就范的。”
“那就逼他就范!”
黑痣中年冷声道:“请杨太尉回去告诉陛下,等陛下临朝之后,别忘了对我们深渊的承诺便是了。”
无极观门前,那衙役头目一声令下,有几个衙役亮出锁链。
为了防止其他人捣乱,剩余衙役则亮出钢刀,守住了门口。
这阵势把那小道士吓坏了,他没想到这帮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真敢动手。
“你们你们干什么?”
满宠并不理会小道士,率人直接进入道观。
而那排队等圣水的百姓,顿时炸了锅。
“这帮官差什么意思,要抓真人?”
“看他们拿着锁链镣铐,应当是吧。”
“真人被抓走了,谁来给我们施舍圣水,我们染上瘟疫的亲人怎么办?”
“不能让他们抓走真人!”
“对,不能抓走真人!”
“不能抓走真人。”
百姓们愤然围在了道观门口。
而且后面那排队的百姓也赶了过来,人数越聚越多,足足有数千人,纷纷对衙役高声谴责。
衙役想要张口解释,其实这无极真人乃是妖言惑众,所施舍的圣水根本没用。
但是衙役的声音早已淹没在轰天的声浪里,根本没人听见。
百十衙役被这数千人围住,显得势单力薄。
他们只能连连后对,背靠背的守住门口,唯恐这帮愤怒的百姓变成暴民,对他们强行动手。
满宠带领十来个手下冲进无极观,这座道观并不大,中间供的塑像不是什么神仙,而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儒雅的文士。
塑像前面盘膝坐着一个面色红润,有几分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
“你就是无极道人?”满宠冰冷的道:“本官许县县令满宠,跟本官去县衙走一趟。”
“由满府君亲自来抓贫道,还真是给面子,”无极道人睁开眼睛,平心静气的道:“可是外面全是百姓,走不了啊。”
“你以为你诋毁丞相,靠煽动百姓便能逃脱罪责?”满宠冷笑一声道:“这百姓才有多少人,丞相手下可是有数万军马,你觉得这些百姓能保护得了你?”
“保护不了,”无极道人诚恳的道:“所以贫道也觉得,应该跟满府君去县衙认罪了,可是咱们怎么走呢?
啊,想起来了,贫道听前任观主说过,当初修这座道观时,在后面留了个后门,咱们可以走后门。”
“猖狂!”满宠冷笑了一下,这无极道人似乎不止不害怕他满宠,还处处为满宠着想。
这显然是有恃无恐,丝毫不担心被抓。
如此满宠也不能表现的太狂暴,那样就显得太无能了。
“多谢你通情达理,一会儿对你用刑时,皮鞭就不沾水了,”满宠宽容大度的道。
“那还真是要谢谢满府君,”无极道人道:“不过,可别怪贫道没有提醒你,在许都有数万百姓等着贫道的圣水救命,你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把贫道抓走了,还要对贫道用鞭刑,恐怕你们曹丞相会被骂的。”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前面带路吧,”满宠语气平淡的说着,随即下令把无极真人锁上。
那无极真人老老实实也不反抗,带领满宠等衙役绕到文士雕像的后面,从雕像后面打开了一扇门,似乎是一条向下的台阶通道,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火把走前面,”无极道人对衙役倒是丝毫不见外,直接命令道。
衙役看了满宠一眼,得到肯定命令之后,两个人举着火把下了地道。
无极真人紧随其后,满宠和剩余几个衙役则在后面压阵。
不多时,就见眼前微微有亮光,等走近出去一看,他们已经绕到了无极观后面五里的地方。
这无极真人竟然真的给大家指了一条绕过百姓逃出来的路。
随后满宠带它回县衙,问什么,他便招什么,同时也承认那些谣言是他传的,目的就是让大家解读出,这场瘟疫乃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所致。
至于是谁主使,他一口咬定是他自己主使。
既然他竹筒倒豆子一般招认,满宠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倒省的用刑了。
话说无极观门前,衙役们守了半天也没见后面有动静,而眼前的百姓越来越忍耐不住,他们心里则越来越虚,于是派人进去看看,竟然被他们发现了通道,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人早就走了。
众百姓们冲进无极观,知道无极真人被许县县衙抓走之后,大家出离了愤怒。
于是自发的一传十,十传百,号召满城的百姓前去丞相府门前请愿。
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现在这满宠如今受安北将军,曹操的女婿丁辰指挥,抓捕无极真人也是丁辰授意的。
于是百姓们提出的意愿有两条。
一为立即释放无极真人。
二为严惩始作俑者丁辰。
第三大家没有直接说出来,就是让曹操辞去丞相之职,还政于天子,如此消除上天愤怒,以去除瘟疫。
这在丞相府门前请愿的,一开始只有数千人,接着汇聚过来的人原来越多,足足有数万人,把丞相府门前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这无极真人本来名望就颇高,所预言的事情都很准确,百姓们觉得他是个能洞晓天机之人,如今却在给百姓们施舍圣水的时候被抓了,百姓们自然气不过。
再加上当今这瘟疫如此吓人,官府又拿不出有效的药方来遏制。于是百姓们自然怨气冲天。
话说丁辰来见曹操,把满宠汇报的又说了一遍,曹操听了之后勃然大怒,厉声道:“妖道安敢如此张狂,还不把他抓起来?”
“已经抓了,”丁辰道:“只是我等担心,那妖道以圣水之名蛊惑人心,到时不明真相的百姓会来闹事。”
“百姓怕他作甚?难道老夫麾下数万大军,还能被一帮百姓要挟不成?”曹操冷笑一声道:“想让老夫把抛家舍业,提着脑袋打下的这片基业拱手让给天子?
简直是笑话!”
随即他抬起头看着丁辰:“你是我女婿,为我做事,又有什么好怕的?
谁若敢非议你,你手下有兵有将,直接派人砍了脑袋便是,不用再来报我。
让满宠严查那妖道,务必揪出背后指使之人,这些事绝对不是一个道士能做的出来的。”
“诺!”丁辰应声道:“从表象来看,此事最大的受益者乃是天子,所以是天子暗中指使的可能性很大。”
“也有可能是那些心向汉室之人,”曹操抬起头,悲愤的道:“老夫为他汉室呕心沥血,夜以继日,可总有些人觉得,老夫是看上了他汉室那个破位子。
那些人也不想想,当初天子东归,率领一众公卿连饭都吃不上,浑如乞丐一般,天下诸侯却视而不见,唯有老夫前去主动迎候。
若不是老夫收留他们,给他们在许都兴建宫室,重震汉官威仪,那帮人恐怕都要在洛阳饿死了。
现在可好,刚过几天安生日子,一帮鸡鸣狗盗之徒便跳出来,指责老夫僭越逾制,老夫这是何苦来哉?”
曹操一生气,不禁在女婿面前大倒苦水。
当初他接纳荀彧郭嘉等人建议,奉天子以令不臣,迎奉天子于许都,的确让他获得了不少利益。
但利益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即使有了朝廷的旗帜,可袁术吕布袁绍等,该打他还是打他。
他之所以能支撑到现在,坐稳这么大的地盘,完全是因为军事实力使然,跟旗帜正义不正义,关系并不大。
袁绍也没有因为许都是大汉都城,攻过来时手下留情过。
而且曹操当初迎奉天子,对汉室以及满朝公卿来说,怎么也算雪中送炭吧,毕竟当时洛阳那地方已经变成了一片瓦砾,百姓十不余一,连老虎都能在城中随意出入。
可是汉室自从来到许都,吃饱了饭,衣食无忧之后,便试图把曹操手中的权力也分过来。
曹操不同意,便闹出了血诏书事件。
如今又闹这么一出,多半也是那帮人在背后捣鬼。
这就好比某人好心收留了一群叫花子,结果那帮叫花子吃饱了之后,竟然开始图谋恩人辛辛苦苦赚来的财产。
曹操岂能不寒心?
他越想越气,拍了一下桌子道:“所以说子文,不用顾虑什么,在这件事上,神挡杀神,鬼挡杀鬼,老夫就不信,天下真有那么多不怕死之人。”
这时候,突然有侍从来报:“禀丞相,不好了,许多百姓涌到相府门前,请求面见丞相,恐怕足有上万人。
他们说请丞相释放无极真人,再者再者”
那侍从看了一眼旁边的丁辰,嗫喏着不敢说下去。
“再者什么?”曹操怒道。
“他们要求严惩罪魁祸首丁君侯,并还政于天子,”侍从鼓起勇气说道。
“放屁!”曹操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怒道:“一帮无知百姓,受人蒙蔽,还胆敢要挟老夫?”
曹操肚子都快要气炸了,如今瘟疫那么严重,他正在千方百计的想办法救治百姓,可是谁想到这帮百姓愚昧无知,恩将仇报,竟然向他提出这种要求。
“传令下去,让子孝率军强行驱离,生死勿论,”曹操生起气来,气血上涌,已经不管不顾。
“岳父且慢,”丁辰连忙制止道:“百姓毕竟是受那妖道所骗,我等若强行驱离,必然闹出流血冲突,正中了那背后指使之人的奸计。”
这时候荀彧郭嘉在外面求见,通禀一声之后进来。
他们显然听见了方才丁辰的话,荀彧拱手对曹操道:“丁君侯所言甚是,如今这乱局,罪魁祸首乃是那妖道,百姓只是受其蒙蔽而已。
只要戳破那妖道圣水谎言,百姓知道被骗之后自会散去。”
郭嘉微微皱眉道:“文若所言有理,不过戳破其圣水谎言或许不难,可是那妖道所传播,此次瘟疫爆发乃上天降罪这套论断,太能蛊惑人心。
此时恐怕许多百姓都把亲人染瘟疫而亡,归结到丞相身上,想要破除这个谣言,却不是那么容易。
除非能找到瘟疫对症之方,消除这场瘟疫。
可是那何其难也。”
说到底,许都能骤然聚集起这么多百姓前来请愿,无极真人被抓只是部分原因。
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百姓们真的信了这瘟疫就是曹操乱政带来的。
曹操必须把朝政还给天子,这瘟疫才能消除,要不然大家都得死。
所以郭嘉才说,喂有对症之药能消除瘟疫,谣言才能攻破。
可那何其难也。
根据以往的记载,每次瘟疫都要死几百万人,哪有什么对症之药?
有这两大谋士以及丁辰的规劝,曹操从暴怒中慢慢平复下来,“既然如此,百姓们愿意在门口坐着,就让他们坐着吧,且看他们能坐多久。”
于是曹操选择了无视。
此时整个许都的百姓大部分都向丞相府涌过来,而且这消息逐渐传遍了周边郡县。
有许多人前来声援许都百姓。
毕竟曹操不还政于天子,这场瘟疫消除不掉,大家都得死。
既然如此,那就死在丞相府面前吧。
所以丞相府周边路上,很快就聚集了数万人,把道路挤得满满当当,不能通行。
瘟疫如此严重,这么多人聚集,自然加重了病疫传染,夏侯惇已经无法甄别这些人中哪些被传染了。
局势已经隐隐有些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