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
七娘重复一遍,又说道:
“再走一程,说不定我们就可出去了。
苏归立即摇头,回道:
“不对!我问你,里层幻境和迷雾中哪更安全?”
“自然是雾里,在里面他们还逼着你吃虫呢,片刻便忘了?”
他闻言用手指向地上的尸体,说道:
“可他们都死在雾中。”
七娘一时愣了,随后表情微变,神色恍然。
“我们是正午的时候进来这里,那是一天里最不容易受到阴邪侵害的时候,但那个时间总会过去。”
七娘顺着他说的,忍不住道:
“那若是等到午时过去了……”
“就极可能是地上这些人的下场。”
……
“既然你能分清方向,我们该直接出去的。”
“……我只能找到通向深处的方向。”
苏归捏着鼻子说道。
他们又回到了腐烂尸体的区域,而且与之前经过的,不是同一片区域,地上的尸体并不相同。
换句话说,这些死人,没被扒。
前方雾气再次变得稀薄,映出几栋屋宅的阴影。
桃木枝还是给了七娘,他只捏紧了腰间的锉刀把子。
一步踏出。
雾气顿消,依旧是那片景色正常的天地,但不是之前的位置。
太阳已经被云层遮住。
“两位客人!你们回来了!”
之前邀请苏归的汉子,赤裸上身,倚着树干看向他俩,表情惊讶中又带着些戏谑。
七娘已经警戒,全身绷紧,竟像是要抢先出手。
他拉住她,打量起周围。
各家已没了炊烟,不少人闲散站在村子阴凉各处,向这边看来,表情平静。
而之前那几位乘凉的老人,依旧坐在原处,齐齐望着他俩,目光冷漠。
“原来如此,我倒也没全猜错。”
苏归自言道,又冲着那汉子微笑说道:
“这位叔,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七娘揪了他手肘一下,低声道:
“你这是干嘛?”
他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宽心。
那汉子笑了,回道:
“你们留下也行,但打赌却不必了。”
“哦?是吗?你看,这个当作赌注怎么样?”
苏归从白布中取出一粒晶莹珠子,高高举起,同时扫视周围的一圈人。
那汉子当即变了脸色。
“老人的神情也变了,剩下那些围观的人……呵,都把头背过去,这不就是在明示我吗。”
他已将周遭变化收入眼底。
“你想赌什么?”
“简单,赌你会告诉我真相。我赌你不会说。你要是赢了,这东西就归你。”
那汉子嘴唇蠕动,望向珠子的眼神满是渴求,但最后只扭头,咬牙丢下一句:
“你赢了。”
苏归点点头,随后将剩余五颗一起拿出,冲他喊道:
“我还有六颗,要不要再来几把?”
“你到底在……”
七娘困惑极了,只觉得这与她预想中的返回遭遇,相去甚远。
“嘘,我在弄清真相。”
苏归朝她挤眉,随后又喊道:
“不敢赌吗?!之前逼我吃饭的时候不是很勇吗?这就怂了?”
那汉子低头,拍了拍裤子,终是转过身来:
“这次赌什么?”
没有否认自己说的话,猜想又被印证。
“简单,一个你一定应该知道的问题。听好了,这把还是一颗珠子,我赌你——”
他拉长了声音,观察男人的表情。
“我赌你不知道,自己媳妇屁股上长了几颗痣。”
“喂!你怎能!难道我救你之前,你……”
七娘却是先开口,一把提住了苏归的上衣领子,羞怒交加,他怎能问出这等下流的问题。
“你先淡定!淡定!不是你想的那样,等下我再给你解释,先放手!”
她看见他的神色并无淫邪之意,半信半疑地松了手。
那汉子却并不像是受了冒犯,犹豫了一下,回道:
“下一局。”
七娘更加震惊了,他竟然直接认输。
“我赌我之前要是吃了那勺虫子,不会死。”
“你输了。”
苏归点点头,丢了一颗珠子给他,汉子稳稳接住,拿在手中摩挲不已。
“我赌你不知道出去的路。”
“……你赢了,下一局。”
苏归捏了捏眉心,一把托起剩余的所有珠子,喊道:
“最后一个赌,值五颗珠子,敢玩吗?”
汉子盯着手里的珠子,笑道:
“有何不敢?”
“哈,那就好。最后一个赌,咱们来赌个有意思的事。”
他停顿一下,将五颗珠子放回白布,然后小心放到地上,说道:
“我赌,死人也会做梦。”
那汉子,连同树下老人,甚至是周围的所有人,脸色瞬间改变,整齐而划一地显露出惊愕表情。
“呵,看来我赌输了,但猜对了。”
他说完,笑容收起,便是一脚猛地踩向地上的珠子。
原本明朗的天地瞬间变色,浓雾从四面方涌出,眨眼吞没了周围一切。
苏归的脚底已经贴在了珠子上,但他早已收了力。
狱瞳瞬间寒光大放,一只魂魄从迷雾中跌出身形,跪倒在他面前。
七娘突遇此番变化,惊异惶恐间,一时抓紧他的手掌。
“怎又突然变成这样?!”
苏归开口,却已不是人言,没有管她的问题,而是向着魂魄念道:
“为虎作伥。”
那只魂魄长发披散,身形瘦小,与那户人家的女儿的轮廓相似极了。
她只跪着,不答话,也或许是说不出。
“居然还是不死心。”
他淡淡说道,手心却被七娘抓疼了。
周遭围上了一圈人影。
迷雾被阴气搅动,稀薄了几分,就像被汤勺暂时打散了表面浮油的浓汤,显出底下的样子。
那是数十个被开膛破肚的人。
一条条手指长短的黑虫在他们的身上蠕动着,爬进爬出;枯败的面容扭曲狰狞,如僵尸般站立,将他俩围在中间。
“苏归。”
七娘与他靠背,握紧了桃木枝,呼吸急促,但情况越是紧急,她的声音却越是清冷,仿佛毫无惧意。
她言道:
“太多了,我恐怕护不住你。”
狱瞳放出的寒光消散。
被其驱使来搅弄迷雾的阴气散去,这些怪物又被掩盖在雾气之下,藏在视野之外。
但那些轻细的窸窣爬行声,依旧环绕在耳边。
苏归笑了,说道:
“七娘,在难以克服的危险面前,第一反应不应该是考虑硬刚。”
“那该是什么?!”
她听到他轻笑,似乎是对眼前局面颇有把握,是了,想来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如此一来,她又生了几分胆气,也不那么紧张。
苏归一脚踢飞了地上的珠子,牵了她的手便跑,大喊道:
“都什么时候了!当然是跑路啦,我滴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