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称恶毒的腐臭味再现。

本就肚中难受的他，顿时又泛起恶心，趴在地上好一阵吐。

一只手轻轻放到他背上，带着安抚的节律拍击。

待到恶心劲过去，他终于平静下来。

七娘半蹲着，原本微怒的表情此刻也变得柔和，还带着些许怜悯和同情，但这些都盖不住眼睛里的那一丝调笑之意。

这种取笑或许别人根本看不出，但在苏归眼里，那四倍于常人的真情流露，叠加阴气富集带来的视力提升，哪是那么好忽视的。

“想笑就笑吧。”

他撅着嘴，没好气地说。

七娘半眯起眼睛瞧着他，嘴角控制不住地上勾，终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我还道苏掌柜不怕麻烦不怕死。之前便是遇上大修士，也是一身硬气，嘴软但心不软，没想到，没想到……”

她捂住嘴咯咯笑着，苏归哼了一声，心中憋气，就像个刚挨了冻，回家又被泼了盆凉水的倒霉蛋。

“是是是，我是冒失了，我是伞兵，你满意了吧！”

他愤愤自嘲道，同时吸着鼻子摸了摸嘴唇，生怕还有那鬼东西留下。

谁料七娘却是一手搭上他肩膀，声音依旧带着笑意，但莫名显得更加温柔，从丝茧里拿了水囊，递给他，说道：

“我实在没想到，一个善谋善断的人，竟然会被几只虫子吓出眼泪，脸白得跟纸一样，这实在是……”

她摇头又笑起来，连带着搭在他肩头的手一起抖动，最后像是笑得失了力气，额头抵在他肩膀上，颤个不停。

苏归十分细致地漱了好几次口，阴着个脸，也不说话，仍由她取笑。

只片刻，七娘收住笑声，但脸上仍有驱不散的笑意，刚刚的畅笑竟使得她双颊微红，微显娇柔，平添一分妩媚。

苏归原本还打算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见她不笑了，深呼吸几次，也抛去了尴尬的念头，小声说道：

“谢谢你来救我。”

七娘闻言微怔，突然无故地左右偏头，蓄起鼻音，站起身，又拉了他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

“朋友嘛，出门在外就该互相帮衬……是吧？”

苏归挑眉，应了一声是，然后他的目光就不自觉被七娘的丝茧行囊吸引。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大。

他当然记得她能在一定程度内改变物体的大小，但哪怕这玩意被缩到几乎最小了，还是太引人注目了。

大，并且圆滚滚的鼓起，也不知装了多少东西。

自己和她也没分开多久啊。

“七娘，你这……”

他指着茧囊诧异道。

“嗯？”

七娘同样对他的反应感到疑惑，将丝茧囊丢在地上，转头开始扒拉起腐尸周围的东西。

像是怕把手弄脏，她唤出丝茧裹住双手，就像戴上了一双贴合透气的细织白手套。

这边是苏归经过的路线，眼前的这些并不是死在强盗手里的，所以他们身边还有不少东西。

布料，碎银，玉器，甚至是一些书籍，铁器和奇奇怪怪、辨不出用途的东西……

通通被她拿出，丢进了用蛛丝新织的袋子里。

“七娘，你这……不太好吧。”

他喃喃念道，算是明白茧囊为什么那么大了。

对于这些暴死于此的可怜人，他压根就没想过来这出，实在是不忍心。

“这些又没人要。”

七娘应道，手上动作不停，却是将书信文牒等，与其它东西分开收置。

“放着这里岂不浪费？”

苏归张了张嘴，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腾了一会，她终于停下来，脸上既有丰收的喜悦，已有一丝烦忧：

“我还从未一次收过这么多东西。”

两个丝茧行囊已经满了，而她似乎也再带不了更多东西。

“你准备把这些东西怎么办？”

“有用的留着，多余地自是卖去当铺。你爱的那两锭银子便是这样来的。”

“……那些信呢？”

“到了下处驿站，花些银钱雇人送回去。”

“……那要埋了他们吗？”

她摘了手套，看了一圈周围，摇头道：

“太多了。”

……

两个沉甸甸的茧囊没有影响七娘的行动，她对负重的计算恰到好处。

“所以，都是幻术，而且是向里向外各有一层？”

他拎着那根不起眼的桃木枝，在掌心轻敲两下。

这倒也大概解释了为什么那些人没有三宝。

惊喜的是，这根桃枝的作用竟然远超想象，这么一来，他更好奇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前一晚，前身苏归到底做了什么。

七娘摇头道：

“也不可一概而论，外边的确实是一种幻术，但之前抓住你的不只是幻象，他们拥有实体，并且可以行动。”

他们已经走回了周围尸体还未开始腐烂的地带，说明离梅子渡入口越来越近了。

但实际上，他们还是在迷雾中打转。

七娘的丝线在雾里同样失去感应，可毕竟不再是孤身一人，可以互相扶助，令人心安不少。

同时苏归吃过瘪，也不敢再托大，重新思考眼下情况。

“七娘，在第二层幻境里，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异常？我只凭借那段桃木，发现了所见并非实景，但除此之外，再无发现。”

苏归皱眉思忖道：

“我觉得，烟火气有些过重了。”

“烟火气？！”

他停下脚步，指着地上的尸体，言道：

“他们都留在迷雾里，死因相同。现在我们知道这种开膛破肚的样子不是病，更可能是因为那些黑卵小虫。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是死后才被丢到的这里，还是就死在自己倒下的位置？”

七娘细眉蹙起，回道：

“该是就死在雾中。若是死在别处，顶多也就在里层幻境中，但里边的人，并不能出来，不然，我们之前停留时就该被追上了。既然没有抛尸人帮助移动，便是只能死在这里了。”

苏归言道：

“有些道理，但你想，如果这些人就这样平白死在雾里了，那个里层幻境又何必存在呢？而且，为什么在雾里穿行的我们没有受到伤害？”

“……确实。莫非那处便是阵眼所在，幻境便是用来保护阵眼的！”

“保护阵眼……”

苏归摸着下巴，觉得不太对。

把阵眼藏在迷雾中，不是更保险吗？套个幻境，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等等！

“保护？！”

他喃喃念叨，一时情绪激动，隐隐抓到了真正不对劲的地方。

明明连魂魄都散去的人，偏偏还像真正活着一样，能动能言，而思维也只是部分改变。

“得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