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见孙承宗竟笑得这么开心,沈明伦不由松了口气…
“熊廷弼之死与老夫有关,这话是谁告诉你的?”孙承宗突然收住笑容,阴着脸就问沈明伦。
啊?
这孙阁老的脸…变得也太快了吧?
刚刚还捧腹不止,怎么突然就阴了脸…又问起了熊廷弼之死?
沈明伦才放下的一颗心,不由就升到了嗓子眼,这可是老孙的不能碰的伤疤,他实在不敢、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见沈明伦不敢回应,孙承宗便开始剥丝抽茧。
“肯定不是你父亲说的,他与老夫一向政见相同。”
沈明伦当然点头。
“也不是王悦召说的。王家不过是商贾世家,对朝政国事毫无兴趣,更何况王悦召还亲自前来解释。”
沈明伦当然…再次点头。
“也不是你在县学听说的!老夫虽然老眼昏花,可高阳的风向还是清楚的,更不用说…是自己乡土的读书人所在。”
“阁老耳聪目明,小子佩服之至。”
“熊廷弼之死,已是十几年前的往事,而你这个小子刚刚年满十五,应该也不是你说的。”
沈明伦急忙点头同意。
孙承宗瞪着沈明伦,一字一句问道:“那到底是谁…在背后…唆使你?”
看着老气不再、虎视眈眈的孙承宗,沈明伦不由感叹…
果然是两朝国老啊,些许风声便警惕立起,杀气腾腾便张开了血口。
唆使自己的…当然是历史,沈明伦不由想笑。
他历史功底再差,可作为一名现代白领,在电视、书刊、网络的轮番轰炸之下,对明末那些关键的人物和关键的事件,也是略知一二的。
只是,瞧着孙承宗的样子,看来熊廷弼之死,果然就是他老人家的心病,那理所当然…绝对不能是自己。
“是…柴至孝!”沈明伦老老实实承认。
“柴家?”
孙承宗愕然,思索片刻又疑心大起,冲着沈明伦冷笑:“小子,现在还想栽赃陷害?”
沈明伦心里腹诽,就是要在不可能的时候栽赃,才陷害得更加容易。
上辈子能熬成办公室主任,这些又阴又毒的手段,我都当成家常便饭了。
于是,沈明伦驾轻就熟,“为难的”开了口:“小子是院试第一,柴至孝是院试第二,因此我俩一向并不和睦。”
孙承宗不由点头。
本就是自己的庶外孙,又在自己一向关注的县学读书…
而且自这小子一鸣惊人,他便专门调查了他的过往,当然知道沈明伦和柴至孝之间…那点孩子家的破事。
“可柴至孝不敢惹我,倒不是因为沈家,而是沈家背后还有您老!”
孙承宗点点头,示意沈明伦继续。
“有一次,我俩私下发生口角,甚至差点动手,还是被闻声赶来的同窗拉开了。”
天地良心,沈明伦真没撒谎,这是来自“沈明伦”的记忆。
“就是那一次,柴至孝不仅攻讦小子,还拿您这位沈家靠山说事…”
“他怎么说的?”孙承宗阴着脸问道。
沈明伦立即无耻栽赃:“他说,因为东林党争权夺利,辽东巡抚王化贞又是叶向高的学生,熊廷弼空有蓟辽督师之名,实际上却被王化贞完全架空…”
“哎…”孙承宗也是一声长叹。
“后来广宁溃败,本是王化贞的责任,反而是熊督师主动收拾残局,无奈之下只能尽弃辽左之地,领着辽东百姓退回了山海关。”
“这也算是实情,可熊廷弼之死,与老夫有什么关系?”
“他说,朝廷当时并未论罪熊廷弼,只是关押了王化贞,可就是因为您老的一封奏疏,才让熊督师下了天牢!说您在奏疏里向天启皇帝进谗言…”
“无须遮遮掩掩,尽管转述就是!”见沈明伦似乎不敢言,孙承宗便怒道。
“经臣熊廷弼、抚臣王化贞,罪可详核法当并逮,就是因为您这句话,皇帝才下旨逮捕了熊督师。他还说,你在二人罪责未清的时候,便建议天子将他们发配戍边。”
“那也只是下狱发配,老夫可没说过要杀熊廷弼!”
沈明伦点点头道:“小子也是这么反驳的。可柴至孝却说,当时朝廷并未想杀熊廷弼,可您私下对东林党说,熊廷弼比杨镐多一逃,比袁应泰少一死,于是东林便纷纷转向喊打喊杀!”
孙承宗怒道:“熊廷弼可是死在魏忠贤手中,与我东林何关?”
“他说,有人主动替熊廷弼奔走于魏忠贤跟前,说熊家愿献出黄金万两,买熊廷弼一条活命,实际上熊家并无此意,家里也没有万两黄金,最终激怒了魏忠贤。而此人便是汪文言,正是东林党的智囊。”
“即便如此,也是汪文言所为,和老夫有什么关系?”
沈明伦叹道:“柴至孝说,汪文言就是为了阁老您。”
“为了老夫?”孙承宗愕然。
“是啊!”沈明伦“气”道,“柴至孝说,朝中关于辽东之策分为两派,一派主张收缩防御山海关,另一派就是以您老为代表的东林党,坚决要求采取攻势,准备在辽西走廊修筑锦州、宁远。”
“不错!”孙承宗点头说道。
“而熊廷弼却是主守的代表,只有杀了熊廷弼,才能吓住他身后那些官员,朝廷也只能推行您老的攻势策略。所以,柴至孝说,熊廷弼冤死,您老才是幕后黑手…”
“反了啊!”孙承宗勃然大怒,“孙寿…”
“老仆在!”
见孙承宗暴怒,沈明伦不由低头偷笑。
完美,收工!
柴至孝兄,还有柴家老小,对不住了,谁让你们是我的敌人。
“把这个竖子拿下,当场打他十个大板!”
“啊”沈明伦傻了。
孙寿一声高喝,几个壮仆便走了进来…
孙寿再一挥手,沈明伦便被按倒在地…
“阁老,为何要打小子?”沈明伦骇然喊道。
孙承宗的脸上,已经怒气全消,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做派。
“小子,你趁机栽赃陷害,挑唆老夫收拾柴家,可知自己的破绽在哪吗?”
“破绽?”沈明伦愕然问道。
“柴至孝的祖父…”孙承宗笑得如同一只老狐狸,“娶的就是东林徐家的女儿,还是老夫亲自做的大媒。所以,你下次想要害人,能不能先做做功课,别整的这么粗糙。”
“啊?”
沈明伦想哭,这陈芝麻烂谷子的关系,我怎么能知道啊。
“悠着点打,老夫还没和这小子聊够呢?”孙承宗嘻嘻笑道。
“阁老,我是生员,官府都不能打我?”见仆从举起了家法,沈明伦急忙喊道。
“没错,可老夫是你…外祖父,还教训不得你?打!”
噗噗!
“哎呦…”
十个板子打完,孙寿笑呵呵搀起沈明伦,扶着他慢慢坐下,还好心在凳子上放了个软垫子。
“怎么,打得可够?”孙承宗得意笑道。
“够!”沈明伦咬着牙苦笑。
“还敢耍弄人心、借刀杀人吗?”孙承宗笑道。
“只要让我抓住机会…”沈明伦没好气道。
“哈哈…”孙承宗瞧向孙寿,“怎么样,是棵好苗子吧?”
孙寿苦笑:“老仆日后得离他远点,但要得罪了这小子,他就无时无刻无所不用其极啊。”
“嗯!”孙承宗点点头,瞧着沈明伦乐道:“小子,一顿板子,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疏漏,顺便你毁我孙家名声,还有糟蹋老夫名誉的这两笔账,就算是扯平了!”
不平又能怎样,这老头又是狐狸又是猛虎,实在得罪不起啊。
见沈明伦干脆点头,一丝不情愿都没有,孙承宗就更加满意了。
若只是个有心计手段的愣头青,他才没兴趣费这个心思。
“所以,熊廷弼之死,还有辽东往事,都是你自己想的,是准备拿来对付老夫和孙家的吧?”
这个绝对没有,只是利用历史顺手而为,沈明伦急忙摇头。
孙承宗也不介意:“既然你在辽事上动了心思,那不妨老实说说,到底熊廷弼的策略对路,还是老夫的策略正确?”
跟孙承宗这个老狐狸,现在最好别耍心眼,这可是屁股上刚刚得到的惨痛教训。
于是沈明伦苦笑:“都对也都不对!”
“哦?”孙承宗感兴趣道,“说来听听!”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这话说得精妙!”孙承宗拍手赞道。
废话,这是清朝陈澹然的原话,你这个老头当然没听过。
“无论攻守之势,不能异想天开,而是要根据实力!”
上辈子公司并购兼并,第一个考虑的不是盈利,而是能不能吃得下,沈明伦自然熟悉。
孙承宗没有反驳,而是静静聆听。
“阁老认为当以攻代守,熊廷弼坚持以守代攻,谁是谁非便要看看当时我大明的国力、军力如何,否则便只是纸上谈兵、意气用事!”
刚刚打了自己的屁股,沈明伦当然要还回去。
“阁老在辽西走廊筑城,准备以辽土养辽人,以辽人守辽土,若欲大功可成,便须三个条件!”
“哪三个?”孙承宗不由坐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