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不起一个人怎么办?
那就当面恶心他,更何况…这老儿还刚刚打了自己的屁股!
当然,要注意方式方法,必须有理有据,让孙承宗有苦说不出。
身为国老,总不会不要脸耍无赖吧。
“要说这三个条件,便须看辽东当时的乱局。”
“你说!”
“据说,当年杨镐十万大军兵败萨尔浒,是熊廷弼孤身入辽力挽狂澜的吧?”
沈明伦问完,便斜睨着孙承宗,意思就是…这辽东第一功可是人家熊廷弼的。
“嗯!”
“而后东林抢功,用袁应泰换下了熊廷弼,导致辽阳、沈阳先后失陷,大明从此尽失辽右,袁应泰也身死名灭。”
听见没,熊廷弼本来都稳定辽东了,却让你们东林坏了事。
“嗯!”
还没反应,沈明伦一咬牙,那我就说您了。
“广宁之败,罪在王化贞,责在叶向高,过在东林党,熊廷弼却无辜入狱,您老高瞻远瞩,想来必有道理。”
妈的,屁股真疼,那就打您老的脸。
“熊廷弼知兵事有帅才,功在社稷!”孙承宗一笑,“只是脾气不好,竟以国事做意气之争,他尽弃辽左虽是无奈,也是为了和王化贞赌气,即便无罪难道也无过?”
想想熊廷弼历史上的臭脾气,沈明伦也无话可说。
“若想激怒老夫,不妨想想自己的屁股!”
见自己的小心眼被孙承宗看破,沈明伦识时务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阁老要恢复辽东,首先便是钱粮!大明早已入不敷出,单靠赋税肯定支撑不住,须调动举国之力。”
“说得好!”
沈明伦伸出第二根手指:“这么庞大的投入,至少需要两三年的时间,所以天子朝堂必须上下齐心,能够坚定不移全力以赴。”
“没错!”
沈明伦又伸出第三根手指:“您必须练出强军,能够与八旗铁骑野战争锋。”
“辽东军已是大明精锐。”
沈明伦立即反驳:“也只敢坐守城池!马世龙好不容易偷袭辽右,还弄了个全军覆没,否则阁老也不会背了黑锅,黯然辞官归乡。”
说完,沈明伦笑道:“所以,阁老的方略,关键就是速胜,若是不能,辽东便会成为压垮大明的包袱。”
“大明的国力,老夫心里有数,辽东还压不垮!”孙承宗冷笑道。
沈明伦笑道:“阁老,小子是生员,前天便利用朝廷恩德,接受了西庄乡民的投献。连同小子名下的五亩旱田,一年可又给朝廷…少缴了十亩田赋和两个徭役。”
“你倒有脸说!”
孙承宗没好气训了一句,便也苦笑:“这是太祖皇帝遗留的弊政,非是大明没有国力,而是被天家藩王勋贵、官员文人士绅给截留了,逼得朝廷两次加了辽饷。”
“土地兼并、投献成风,商税又低得可以忽略,而大明朝内有天灾人祸,外有女真寇边,阁老…”
沈明伦苦笑:“朝廷的压力,都转嫁到小民身上,以致民生困苦接连破产,陕西的民乱便是因此而起。”
孙承宗点头说道:“乱民渡过黄河,已经进入河南了!”
啊?
沈明伦大吃一惊,那岂不是…李自成就要崛起了?
孙承宗忽然一笑:“所以,你是支持熊廷弼的了?”
沈明伦无语,都给你分析透了,您老自己心里没数?
孙承宗却缓缓起身,围着沈明伦开始踱步。
“你说的没错,熊廷弼是老夫力主拿下的。还有继任的辽东经略王在晋,也因为主张以守代攻,老夫便让天子罢了他的官职!”
我靠,这么直白,是想发泄完了再…杀我灭口吗。
瞅着脸色煞白的沈明伦,孙承宗停在了他的面前,傲然道:“他们所言实是良策,可老夫依然要一举推翻,因为我是孙承宗!”
“啊?”
沈明伦愕然,这理由…是不是有点牵强?
“老夫是天启帝师,素为天子倚重,若老夫有意,魏忠贤可当不了九千岁!”
沈明伦不由点头,天启对魏忠贤是亲是用,对孙承宗却是又亲又敬。
“老夫身后,还站着整个东林,他们若想与权阉抗衡,便只能支持老夫的辽东战略!”
沈明伦一撇嘴,就东林那些熊玩意,怕是你老要失望!
似乎猜到了沈明伦的腹诽,孙承宗也不由苦笑道:“东林固有君子,可书生意气不知国事轻重。而且与江南同声共气,大多东林中人重地方而轻国家。”
说完,孙承宗诡异笑道:“老夫本以为,只要不插手党争,上有天子信重,内有权阉畏服,下有东林支持,便可放手辽东兵事。国家税赋艰难,财富又尽在江南,魏忠贤体察帝心,且与东林誓不两立,老夫便冷眼观之。”
沈明伦愕然,难道老孙袖手不理东林,就是为了让老魏帮他搜刮江南,给辽东弄银子粮草?
“知道即可,无须多说!”孙承宗拍拍沈明伦笑道。
了然,能做不能说,这一套我熟。
看来老孙没想灭我的口,沈明伦不由松了口气。
“想的容易,做起来却难!”孙承宗感叹道,“东林要我为国锄奸,天子让我冷眼旁观,老夫左右为难之下,麾下将领又不争气,便干脆以退为进,任由魏忠贤当了九千岁!”
沈明伦了然,原来老孙不是被老魏整走的,而是自行隐退以待将来啊。
孙承宗长叹一声:“谁知道天启帝…居然去得这么早!”
沈明伦脸上露出一抹坏笑,心想若朱由校长寿,老孙和老魏这对大明双壁,兴许就能逆天改命存续朱明王朝。
毕竟,只要老孙能填上辽东的窟窿,老魏再拿着砍刀杀遍士绅商贾,天灾民乱还真不算个事。
孙承宗重新坐下,看着沈明伦苦笑:“崇祯二年,清军从喜峰口入寇,今上重新启用老夫守御京畿,而后再赴辽东收拾残局,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你来说说,辽东为何无药可救了?”
沈明伦一撇嘴:“今上不是天启帝,自然不会信重阁老。朝中再无九千岁,自然没人敢动江南。而辽东军已有藩镇之势,又少了蒙古、朝鲜、还有皮岛的…毛文龙,只剩下一个山东登州,继任者都比不上袁可立,辽东局势自然无望!”
“说得好!”
此子见识匪浅,孙承宗听得老怀大慰。
随后脸色一沉:“所以,老夫没救袁崇焕!坐视朝鲜沦陷,坐视林丹汗势弱,登州所任非人,还擅杀总兵大将!清军入寇,事先不知敌情,事后进退失措,空有大志眼高手低,他实在该杀!”
沈明伦一撇嘴,还不是您老提拔的?
孙承宗瞧见怒道:“事后诸葛容易,谁能料事如神,你小子行吗?”
沈明伦不由点头,我…还真能料事如神,因为咱就是大明先知。
孙承宗又瞧见了…
他这么耐心,固然是被王悦召提及了往事,想找这造谣的小子一吐胸中壁垒。
可关键的,还是有了教导之心,想要为国培养一个英才。
尤其是听了此前论述,虽然总藏着几分讥讽之意,让孙承宗忍不住想揍他,可也欣慰此子的确不凡。
此时见沈明伦一脸不服气,孙承宗心中就是一动,难道此子心中…还真有一篇锦绣文章?
于是,孙承宗肃然道:“今上厉行节俭勤于政务,却生性多疑刚愎自用。如今大明积重难返,国势凋零民力枯竭,恐怕亡国之祸就在不远了。”
我靠,孙承宗真敢说啊,不仅给了天子差评,还诅咒大明亡国。
虽然您老说的非常正确,可现在毕竟是崇祯八年,您不要老命,我还想要小命呢。
于是沈明伦苦笑:“阁老,咱背后说这个…是不是不妥?”
孙承宗忍不住骂道:“你好歹也是廪生,又不是市井小民,身为文人有什么不敢说的?”
对啊,我现在是大明的文人阶层,怎么还是一副草民的心态,沈明伦不由舒了口气,看来自己对新身份的认同还不够啊。
“阁老说的是!”
孙承宗笑道:“你若是首辅,当如何救国救民?”
沈明伦一撇嘴:“上有天子虎视眈眈,下有百官纷纷掣肘,又不敢学魏忠贤大杀四方,小子也只能不管不顾一心当官。阁老,您还是死了心,自上而下大明绝无希望!”
“你的意思是说,若自下而上…还有救?”孙承宗愕然。
沈明伦急忙摇头:“阁老误会,小子是说自己无能!”
孙承宗火眼金睛,如何看不出沈明伦不愿多说,便扬声喝道:“孙寿,这小子不老实,干脆送回沈家去!”
“是!”
我靠,自己都忘了,老孙可是有大杀器的,就是他小闺女孙氏。
“我说,这是您逼我的,到时候可别拿我出气!”
“呱噪,说!”
“女真才几个人,若大明财力充沛,再有名将强军在手,一个府州的人力就能灭之!”
孙承宗立即点头。
“大明的问题,不是没有财力,而是财力尽归藩王士绅却不在小民,否则即便有天灾,又哪来的民乱?”
孙承宗又点头同意。
“依我说,应暂时搁置辽东,干脆先解决内部,不妨有计划分步骤放任民乱,等乱民清光一方豪强,便用无主的田地和财物,安抚一方的百姓。如此破而后立,大明方能起死回生!”
“竖子敢尔!”
孙承宗拍案而起:“孙寿,给我打,往重里打,打完了再给老夫扔出去。视人命如草芥,存杀心而无介怀,这哪里是个才子,分明就是只虎狼!”
孙寿再次登场…
“哎呦,阁老,饶命啊,哎呦,可是您老逼我说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