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老当然不觉得眼前的男人是被自家的女王魅惑的失去了理智，所以才会无怨无悔的做这么多事情。

可若不是魅惑的失去理智，又是因为什么？

眼前男人因为无法承受身体里庞大的灵气，身的皮肉在裂开着并渗着血。

血肉模糊很是丑陋狰狞可怖。

若是别人看到，怕会是以为是个活死人或是怪物。

但袁老已经见了多次了。

他亲眼是看着男人从一个白衣如仙俊美无俦的美男子渐渐成了现在这个五官苍老身形伛偻面容可怖的将死之人。

袁老心头微动，轻声问：“先生，您很喜欢我们的女王？”

袁老是当年那场鲛人湾的屠杀中幸存下来的鲛人。

他把言绯称之为女王，是因为言绯自出生时候就身着异象，早早就被鲛人王确认了继承人的身份。

鲛人王去世，言绯自然而然就是鲛人的王。

如今鲛人们群龙无首，时刻等待着他们的女王能从鲛珠梦华中出来。

喜欢？

东方境欲要离开的脚步再次凝滞。

但袁老话一出，自觉失言，忙内疚道歉：“对不起先生，我忘了您没有七情六欲的事情了，竟把您的行为往男女情爱这样浅显的关系中去带入，请您不原谅我的冒犯。。”

说到这里，袁老神情愈加惆怅：“我们的女王，她什么时候才能从鲛珠梦华中出来呢？”

他是鲛人岛最年老的鲛人，也是修为最高的。

别的鲛人混混沌沌或许不知，但他却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眼前的人类用的是燃烧自己寿命的方式。

眼前的人，寿数已经不多。

如果在这之前他们的女王还是不能离开鲛珠梦华，将会永远被困进鲛珠梦华的世界里。

东方境听到这话，睫毛动了动，轻声说：“快了。”

他经过的袁老的身边时，袁老又说：“先生，您下次什么时候出来？”

冰冥洞太阴寒，鲛人们无法进去，袁老很担心，这一次东方境进去后，说不准就再也出不来了，届时该怎么办？

东方境停下脚步，他抬头望向袁老。

明明他眼有黑布遮着，可袁老还是有种被看穿了心思的无所适从。

东方境垂下头，继续朝前走着：“就算我出不来，她也能在鲛珠梦华的世界里好好活着，你不用担心。这个鲛人岛有着重重结界，外面的人类进不来，没有我，没有她，你们也可以在这里自由自在的生活。”

袁老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只是单纯的想在东方境逝后帮他收尸，为他搭建一个坟墓。

他在人类世界里生活了很长时间，他知道人类很讲究入土为安，就连他们鲛人，也是希望死后能葬在故乡。

可是他跟着东方境刚走到冰冥洞口，就因洞口的寒意冷的骨头打颤连连后退。

这样的冷啊，如果不是他躲的快一些，他或许就要被冻成了冰鱼。

对方却已经弯着腰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洞中。

袁老看着东方境的背影进入洞中，渐渐消失。

只有地那一道道被冰冻了的血迹还残留在原地，在阳光的照耀下，红的醒目而又刺眼。

袁老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过往那些记忆在脑海里浮现，他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人，能为他们鲛人做这么多的事情。

不是被魅惑，不是因为情爱，那究竟，能是为什么呢？

远处的小姑娘一蹦一跳的走过来，看到只有袁老一人，眼底有些失望。

“爷爷，老先生呢，他已经回了冰冥洞吗？”

袁老的思绪被拉回：“嗯，是的。”

小姑娘委屈的扁了扁嘴：“老先生怎么每次走的这么快，我拾了好看的贝壳想要送给他呢。”

袁老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下次吧。”

小姑娘眼里又有了希望：“下次是什么时候啊？老先生有说吗？”

“没有。”

“爷爷，下次老先生出来的时候，会把咱们的女王也带出来吗？”

“应该会吧。”

“女王出来后会选妃吗？”

“嗯。”

“爷爷，到时候我可以当女王的王妃吗？”

“不行，女王的王妃得是男鲛。”

“啊，那不就便宜了哥哥？”

……

“爷爷，如果女王出来了，老先生是不是就不用再进冰冥洞。”

“是的。”

“那我既然不能嫁给女王，就嫁给老先生吧。”

本来神情忧愁的袁老只是敷衍般地在和自己的小孙女说着话。

一听这句，怒的瞪圆了双眼：“你多大他多大？你没看他和你爷爷差不多大吗？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他那么老，你看了他什么？”

“他痴情啊。”

“嗯？”

“况且他也不老，他只是因为进入冰冥洞才变成这样的啊。”

“他没有七情六欲，扯犊子痴情。”

就算东方境能活着离开冰冥洞，也不可能再恢复以前的样貌，袁老很生气，但没法把东方境燃寿的事情说出来，只能气呼呼的飙人类脏话。

小姑娘仰起头，眨巴着大眼睛望着自己的爷爷。

阳光落在她干净而又天真的脸，她一双水蓝色的眼睛里，纯净的没有任何尘埃。

“就算他没有七情六欲，也不影响他痴情呀，他那么喜欢女王，以后若是他嫁给我了，我会比女王更好的，我要让他开心一点，不要总这样忧伤。”

她认真的说：“他很可怜的，唉，所以说啊，痴情不是一件好事情，会变得可怜。”

“咦爷爷，你怎么不走啦？”

袁老回头重新去看那洞口。

没有七情六欲的人，也会痴情吗？

小姑娘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一边翻看着手里的漂亮贝壳询问：“爷爷，你说我用这么漂亮的贝壳当聘礼，老先生会答应我的求婚吗？”

袁老这次使劲地揉了揉她脑袋壳子，把她的头发揉的一团散乱。

“首先，你得先从幼年蜕变成年。”

小姑娘被戳到了伤心处，狠狠地瞪了眼自家爷爷，头也不回地跑远。

袁老没走，他坐在了冰冥洞口的旁边位置，仰头看了眼灼灼烈日，叹了口气。

守在这里虽然帮不了里面的东方境，但除了这里，他想不到去哪里还能更有意义。

~~~

东方境回到冰冥洞底时，鲛珠梦华散发出的炫彩光芒已经不如之前那么灿亮，就像是明珠蒙尘一般，且这光辉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黯淡。

他将鲛珠梦华从那一眼浅浅的泉中捞出，双手下环绕，将灵气缓缓地注入。

身体表面渗出的血不仅没有止住，反而渗出的越来越快。

东方境不敢让自己死的太快。

鲛珠梦华的世界里，现在是人类与虫族的对决。

他只有不断注入灵气，鲛珠梦华的世界才会有浓郁的灵气供言绯这些鲛人们修炼并收为己用。

为了能不断注入灵气，他不能过快的领盒饭。

一边注入灵气，一边运行功法修复身体受损的经脉。

这是一个漫长且无比枯燥且痛苦的过程。

到后来，意识逐渐模糊，似梦非梦间，看到了年幼时的小姑娘。

他唇动了动，呢喃：“绯绯。”

雪冥山这地方，阴寒冰冷，哪怕是修为高深的修士在这地方，也熬不过十息。

也是因此，东方境幼时在这里独自一只撒泼打滚快乐地玩耍，从来没见过所谓的人。

但他见过一条小小的鲛人。

那尾鲛人被搁浅在岸边，他抓了她的尾巴把她倒拎着，思考这只长的稀奇古怪的鲛人能不能烤了吃的时候。

她突然就睁开眼，一双特别漂亮的眼睛茫然懵懂地瞪着他。

随即“哇”地一声大哭出声。

哭声超级大，眼泪更是哗啦啦的，像是下雨一样。

他被吓到了，把她扔了出去。

她哭的更大声了，而且听这哭声，像是随时要哭死过去。

他在礁石后面观察了一会，发觉她除了哭，没有别的杀伤力，这才小心翼翼的挪过去，重新把她倒提起打量。

他那时还不会说话，只会嗷呜嗷呜的叫，她也不会说话，只会哇哇哇的哭。

不过雪冥山难得有个能发出声音的东西，他也没嫌弃她的哭声，用冰块给她凿了个鱼缸，又用海草搓成绳子穿过鱼缸，成日里把她挂在自己的脖子。

走哪里就带到哪里。

小家伙不哭的时候，他觉得闷，就会拽她尾巴，或是戳她的肚皮扯她头发。

雪冥山那段时间，整天萦绕着她的惨烈无比的哭声，超级热闹有意思。

只是后来，她的父母族人寻了过来。

他起先把她藏着，偷偷打量她的父母亲。

她的父母亲失去了孩子很焦虑，尤其是她的母亲，神情恍惚，好几次哭的咽气。

他不懂什么是父母亲人，但还是把她放在了她的母亲可以看到的礁石。

他站在雪冥山的最高处，看到她的母亲欢喜地抱着她，又是哭又是笑。

他低头盯着自己脖子的鱼缸，鱼缸空荡荡，什么都没了。

他想把小鲛人抢回来，但最终，立在山顶一动也不动。

后来，一个糟老头子来到雪冥山寻冥冰。

他救了对方的命，对方将他抱在怀里，带他离开了雪冥山。

就如当初，她的母亲欢欢喜喜抱着她离开一般。

他学会说话后，第一句话就是问糟老头子：“你是我爹爹吗？”

“不是，我是你的师父，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以后，就叫你东方境。”

东方境却不愿：“我有名字，我叫言霸天。”

他这名字，从他有意识起，似乎就已经根深蒂固在了脑海里。

对方退让一步：“大名东方境，小名言霸天吧。”

东方境抿了抿唇，瞧着对方满头白发随时能被自己一拳头砸成肉泥的虚弱模样，觉着没必要和对方硬扯。

反正对方叫他东方境，他叫自己言霸天就成。

人间很热闹，比雪冥山要有意思多了，处处都是声音。

但渐渐的，最开始的新鲜感过后，东方境就对这些声音提不起兴致了。

当然，老头子说，和他修炼无情道有关系。

无情道能让人修身养性无欲无求。

当然，最主要原因是，可以压制他体内的兽性。

老头子说他体内有只兽，浑水猛兽的兽，说他好好修炼就可以战胜这只兽。

渐渐长大的东方境，习惯了东方境这个名字，也对老头子的话深信不疑。

因为他发觉，别的人是无法变成兽的。

但他可以。

每次所谓的闭关，都是他无法压制体内的兽会异变的时候。

大部分异变，他都会变成兽形，不过随着他修行时日越长，他和兽形的拉锯战也渐渐倾向于他这边。

就如那次，他异变后的样子，是个小男孩，这是兽形化人形后的样子。

异变后的他，虽然行事风格是兽性，但他自己其实也有意识。

只是大多数时候，就如旁观者，站在旁边观看着自己的行为。

他再次看到了那只小鲛人。

小鲛人鞋子跑丢了，衣服被荆棘丛划拉的破破烂烂，头发也乱糟糟的。

虽然长大了点，也没有像小时候一样哭的震耳欲聋。

但眼泪还是哗啦啦的说掉就掉。

哦，眼泪可以变成珍珠。

挺稀奇的。

小鲛人挺惨。

族人死了，爹亲死了，还没出生的姐妹也即将要死，因为她那娘亲没一点活下去的意志力，打算也死一把。

真悲惨童年！

好在忘了一切。

对于小鲛人的失而复得，东方境还是很开心的。

他延续了老头子捡人收徒弟的传统，也收了小鲛人为徒弟。

当然，其实在他心底，是把对方当了亲闺女在养，因为老头子也是把他这个徒弟当了亲儿子在养。

养个孩子挺麻烦的。

要给她做衣服，要给她梳头发，还要给她买好吃的。

哦，还得和别家的闺女攀比一下。

对方头戴好看的头饰，自家徒弟头要光秃秃的，万一出去被嘲笑怎么办。

对方穿好看的衣服，自家徒弟穿的不太好看，万一产生自卑心理怎么办。

老头子对他富养，把他养的白白壮壮天下第一。

他自然也是要延续老头子的传统，把自家的徒弟养的白白胖胖天下第一。

徒弟天赋不好？

没关系，各种各样的天材地宝砸下去，总会好起来的，顺带再把自己的修为继续提高，这样就可以时时刻刻当个霸气点的师父，有他的名号在，谁也不敢欺负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