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境自认他把自己的徒弟养的水汪汪白胖胖的特别不错。
他走之前,小徒弟拉着他的衣袖一脸不舍,和他絮絮叨叨说着太古宗的那小屁孩的事儿。
东方境其实不大喜欢太古宗那小子,奈何小徒弟说起那小子就很开心快乐,脸就像是在冒光,容光焕发也不过如此。
只要她开心,他喜不喜欢无所谓。
东方境按下心底的那些不适情绪,也笑着说:“他想娶你?等我这次回来了,问问他是不是真心想娶你,要真是想娶你,师父一定给你准备一份超级多的嫁妆,把你风光大嫁。”
他在凡人间的镇子见人家姑娘出嫁一台台的嫁妆去夫家,听着众人议论女孩子嫁妆多在夫家不会被欺负,他才明白,家里有女孩,要早早的准备嫁妆。
他的小徒弟,嫁妆一定是要最多最丰厚的。
摸了摸小徒弟那毛绒绒的头发,在小徒弟一脸不舍的目光下,东方境强忍着回头的冲动离开了玄极宗。
他一直在寻找怎么让她修炼的办法,这次有了点线索,回来后,想必就能让小徒弟走修仙一途。
当然,也得和太古宗的那小子打一架,看看适不适合他家的小徒弟。
可是没想到,这一趟回来后,入眼的就是漫山遍野的血。
他从小徒弟疯癫的话语中明白过来,这些人对小徒弟进行了搜魂。
也令小徒弟记起了族人父母惨死的事情。
东方境抱着浑身都是血,疯疯癫癫惊恐绝望地在尖叫的小徒弟。
“绯绯,乖,别怕,师父回来了,师父回来了,绯绯,你已经安全了,你想见你的亲人吗,师父带你去。”
小徒弟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地不再尖叫,但目光呆滞,口中淌着口水。
被搜魂,轻则魂魄受损痴呆,重则当场毙命魂飞魄散。
他的小徒弟,魂魄受损的无比严重。
东方境的脸,冷肃萧杀。
地那些尸首,自始至终,他没看过一眼。
他抱着小徒弟去了老头子闭关的山洞。
老头子也被鲛音伤的不行。
脸色苍白地躺在地,血迹在地洇开一片片。
见到他,老头子第一句就是问:“玄极宗的弟子们伤势如何?”
东方境:“都死了。”
老头子本就惨白的脸,愈加白的无一丝血色。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东方境怀里抱着的小姑娘身。
小姑娘浑身是血,她目光没有一点焦距,嘴巴微微张着,一堆口水像是瀑布般地从她嘴里流出来,裙子下面,依稀可看到鱼尾蔫蔫耷拉着,那鱼尾,也是血迹斑斑。
老头子震惊地望向东方境:“她,是她?她是鲛人?”
东方境点头。
老头子:“你,你怎么能收一只鲛人为徒弟?”
“你不也收了一只冥泽为徒!”
东方境话语淡淡,可老头子却愣住,随即想到自己这徒弟虽然不善言语,可天资聪慧,想得知自己是什么,多的是方法去查。
老头子愣了一瞬后,立刻不忿反驳:“我收的徒弟可没把师门给灭了,你徒弟却把师门灭了个精光。”
东方境:“这么说,还是我徒弟要厉害一些。”
老头子:??都把宗门给灭光了你你你还骄傲了你?
东方境见老头子马要气得翻白眼,又说:“他们对她用搜魂术,这是正经修仙的人能做出的事情?她身没一块完好的地方,分明还用了大刑,别说这些人死了,就算活着,我也不会让他们好活!”
话落,又望向老头子:“我不在也就算了,你明明在宗门中,怎么也能任着自己的徒孙被人伤成这般?”
老头子被自己徒弟质问,竟生出了几分内疚心虚……“我不理宗门事务多少年了。”
老头子长叹了口气,重新将目光落在徒孙的身。
他说:“她的叫声杀伤力实在巨大,连我都被她重创,她若是一直这样也还好,若是哪一日苏醒,终究是人间大患……”
东方境闻言脸色一黑,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直直地盯着老头子。
老头子又叹气:“她是你徒弟,也是我徒孙,总不能这么一直这么痴呆下去,刚好我也大限将至,你将她抱过来,我把我毕生修为都渡给她。”
东方境抱着小徒弟走到了老头子的跟前。
又伸手一拂,将老头子从趴在地的姿势变成了盘腿而坐的姿势。
他将小徒弟放在老头子的对面。
老头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乖徒,你抱着她来我这,不会就是为了让我把修为渡给她吧。”
东方境:“你也说了,左右你大限将至,把修为传给徒孙总比你浪费了要好。”
老头子:……
“真是造孽啊。”他嘟囔:“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徒弟,你怎么就收了她这么个徒弟啊。”
都是为了徒弟,还能怎么地,老头子虽然心梗,但没改变主意。
只是他坐好后,望向东方境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
“乖徒,你得答应我,不得伤害人类,也不能令你徒弟伤害人类,玄极宗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自此往后,你和她都不能再伤人类一丝一毫。”
东方境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反驳:“万一有人要杀我,要伤她,难不成我要站着挨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老头子:……
“罢罢罢,人间事人间了,我这么个糟老头子,自己能不能入土为安还是两说,怎么就管起别人的事儿了。”
老头子叹了口气,“乖徒啊,为师一直和你说不能乱遭杀孽,因为乱遭杀孽是要遭天谴……”
东方境:“我前半生没遭半点杀孽,我徒弟还是遭了这么重的折磨,这所谓的天谴不过是随口胡掐。”
老头子:……好好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收个徒弟气自己!
见老头子不再说话,而是专心为言绯渡修为。
东方境垂头立在原地。
过了许久,老头子缓缓收回手,身体更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萎靡。
东方境扶住他要倒下去的身体,将自己的灵气渡进他身体。
“你放心,我会帮你选个风水宝地让你入土为安。”末了,又补充:“我对杀人不感兴趣,不会乱造杀孽,我的徒弟更是天真烂漫,她也不会胡乱杀人。”
老头子大约没想到自己临死之际还能听到这么顺耳的话,满足地喟叹一口气:“墓地要在十方寺后山那块地儿,棺材要纯金镶珍珠的。”
东方境收了老头子的骸骨,抱着昏迷的小徒弟朝山下走去。
玄极宗内禁止高空飞行。
老头子对这事情尤其重视,他虽然能御空而去,但依旧选择步行下山。
走了一段路,突然有只手扯住了他的衣袍一角。
他垂眼瞧去。
是浑身血污的虞旸。
虞旸趴在地,双眼通红地仰头望着东方境,以及东方境怀里的言绯。
她喃喃:“她是鲛人。”
东方境:“那又如何?”
虞旸被他这般一问,哑然。
东方境:“有些人虽然是人,却猪狗畜生不如,是不是人,不在皮骨,在于心。”
这是老头子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他向来嗤之以鼻,但现在,却莫名说了出来。
虞旸倒是没想到向来不爱说话的东方境会说出这种话。
她愣了愣,就觉得东方境这话像是在隐喻她。
被自己的心人讽刺猪狗畜生不如,这比直白地斥责打骂还要令她无地自容。
看到东方境时流露出的惊喜在这一刻,寸寸消亡。
但这是,她能见到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哪怕无地自容,哪怕想立时自尽,却还是想再和他说说话。
她恋慕他那么久,两个人单独说话的机会却几乎没有。
这是她唯一一次离得他这么近。
扯着他的衣角,抬起头就能看到他的眉眼。
“玄境子,我父亲本是想等你这次回宗门口,与你师父商议你我的婚事……”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娶你?”东方境神情疑惑地瞟了她一眼。
随即灵气如刀划过。
将她拽着自己的那片衣角削落。
“神经病。”
抬脚,没有任何回头的离开。
老头子的修为深厚,言绯如今魂魄不稳,这些修为如果不好好引导,于她来说,反而是个祸害。
东方境寻了一处安静无人的山头,帮言绯固魂定魄,引导她身体里浑厚庞大的修为。
只令他没想到的是,言绯这身体,丹田就如漏斗,不管多少灵气到达她丹田,全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难道这是鲛人的特殊体质缘故?
老头子的修为本是给她的,但却因为她无法消化这庞大的修为,最终,全部又过在了他的身。
搜魂对言绯的损伤太过,再次清醒的她,就如三岁稚儿,前尘往事俱忘。
甚至连他这个徒弟也不记得了。
白日里不是在追风就是在追蝴蝶,或者拽着他的衣袖一声声喊着“哥哥。”
“哥哥,哥哥……”
“叫师父。”
“哥哥,哥哥……”
“叫师父。”
“师,师父?”
“嗯,我是你的师父。”
晚,她会从噩梦中惊醒,又哭又叫地发狂奔跑。
四周若是有人有活物,必会因她的哭叫声浑身渗血七孔流血而亡。
于是,东方境带着言绯朝人烟荒芜的地方迁移。
她的魂魄不稳,他背着她走过无数日夜,寻找能修补她魂魄的天材地宝。
后来有一日,他和她坐在一处大树吃干粮。
树下有一队人马经过,因着中午缘故,对方就在大树下扎营休息。
队伍中的华美轿中走出一个穿着漂亮打扮得华美的女子,十指纤纤地吃着精致的糕点,烹煮美味的茶水。
坐在他旁边的徒弟,眼睛看直了。
东方境盯着小姑娘那羡慕向往的神情。
他做了个决定。
他一手扛着小姑娘,一手扛着从那个精致姑娘那抢来的茶水糕点和衣服狂奔几百里后,这才把已经碎了的糕点递给徒弟。
糕点碎的不成样子了,看不出之前的好看形状。
茶水,自然也凉了。
抢来的衣服无比大,不适合身材娇小的徒弟。
但小徒弟还是挺喜欢这华美的衣服,拿起来在身比划了又比划。
东方境看着这些年跟着他四处流浪,没个女孩样子的徒弟。
心头这一刻,实在酸楚。
他建立了合欢派。
招了些弟子。
他发觉徒弟虽然不能修炼,但可以将声乐化为利刃。
也就是灵音宗修炼的音波功法。
东方境先是去灵音宗偷了一波功法,他自己练会后,这才开始教徒弟。
他对乐器一窍不通,也完全不感兴趣,但为了教徒弟,他只能苦心修炼琴艺。
琴这东西长得丑不说,而且还难拨拉,他也不知道自己弹断了多少琴。
总算学会了。
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徒弟对乐器也是毫无兴趣。
不愧是他徒弟。
合欢派里的人都是他从四处网罗而来,只为保护她。
在言绯的神魂终于稳定后,东方境又踏了寻找开启鲛珠梦华的办法。
这次,他救了一个曾在鲛人族中是长老级别的鲛人。
对方告诉他,以一己之力打开鲛珠梦华,根本不可能。
东方境有了一个想法,如果用他一个人的力量打不开,那么,把这天下间残存的鲛人们都集齐在一处,是不是可以做到?
他向来是个实干派。
做什么都是风风火火说做就做。
只是令他没想到,他的小徒弟在重重保护下,还是会受伤。
这次,是被人一剑穿心。
庆幸的是他在小徒弟的神魂中留下一道印记,危急时刻,他瞬移到了小徒弟的身边。
一边为小徒弟灌输灵力稳住神魂。
他一边抬头,冷冷盯着面前这个拿剑的男人。
“玄境子?”
对方认识他,而且也认识他的徒弟,声音颤颤的,“这,这是阿绯,阿绯怎么会在合欢派,怎么会是珍珠仙子?”
对方要扑过来:“阿绯,我,我不是故意我,我不是故意……”
东方境一巴掌把他拍远:“那你就是有意?”
不过,在对方的二次刷脸下,东方境终于想起他是谁。
是小徒弟曾经想嫁的那小子。
东方境从来不记人脸,但这张脸,他记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