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刺可不是一般的罪名，需协调三司共同审问。我们后宫妇人又懂得什么。”太皇太后懒懒地一抬眼，全然不复方才的慈眉善目。

“皇帝，你莫不是有心就此将事情揭过不提？”

权势如此，高兴了可以把人捧上天，转脸又可以把人推下深谷。我虽然明白道理，但却真没想到她竟会这般说，怒气更甚。

我冷然道：“太皇太后说笑了。仙凡两界本无干，是在下唐突了。幻影移形，不过是最低阶的仙法。只要是修得仙身的人都是会的。”

这本就是桩无头公案，就算是查，又要从何处查起？

我用定身法制住守卫，快步回了翡翠宫。

太皇太后冷冰冰的话语从耳后传来：“皇帝，你是天下人的皇帝，而不单单是某个人的儿子、哥哥，或者夫君。”

翡翠宫乃是凡尘中少有的修炼之所，传说天界有不少神君得道于此，在人间与仙界尚未分开时便在这里了。

我只惭愧自己吐的这口血脏了来自离恨天的灵玉。

人仙为什么不能相爱？

很简单，一个自觉高人一等，一个拼了命要扭动乾坤。

我只是苦笑，仙史上记载的也并非面面具到。情债，原来是这般个历法。

我缓缓走到香案前，替端木阳，也算是替自己卜了一卦。无论再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验证，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果。

少年天子，离恨天缘机星君，应天命而下凡，当横扫四海，位主人间极贵。

而我的，依旧是一片浑沌。

铜钱散落一地，叮叮当当的。如果真的爱一个人，就应该放手成全。

“皇祖母她被冷千山在地牢里关了二十年，性子有些古怪……”

“我知道。”我十分为难，扯着嘴角笑说道，“这是剑修的秘笈，奉还陛下。愿陛下江山永固，福寿安康。”

周女官在送信时说，其实太皇太后针对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身为一国之君的端木阳。

不管我是否有意，只要在他身边，便会影响端木阳的决策。

“实际上，前朝那位死于乱军中的淑妃娘娘并没有主动影响过皇帝的决策。她只是个美丽而又任性的小女儿罢了。白公子德才兼备，能做一代名相自然是最好的。”

“你这么说是要走吗？”端木阳又急又惊，冠袍散乱，显是急奔而来。想不到，他竟会这般在乎我……

我犹豫了，摇了摇头，轻轻拉过端木阳的手：“贫道想与您义结金兰，共扶正道，共泽天下苍生。”

就自私这么一次，好吗？一次而已。

“为什么？是太皇太后的意思？还是……你怪我没有相信你……”

“并非白袂不信陛下。如果今天必须有人让步的话，我想那个人应该是我。”

笑容虽美若春花，却不免有些勉强。

在我的坚持下，我端木阳指天地为誓结为兄妹。自此，我便很少踏出翡翠宫了。冷清却又温暖的日子一过就是八年。

只在端木阳去玉漱宫学道时变成他的样子，替他一件一件处理繁琐的朝政。还要在不小心出错时面对着众卿的唇枪舌剑。

身为帝王，为了两界平安，他不得不暂时低头。而我亦无法与玉漱宫，或者说半个仙界抗衡。

时间如流水，一直这样，也没人怀疑。

或许我们真的是太像了。就好像太皇太后说的，我和他天生就像是兄弟。

至于“国师白袂”，八年了，好像只有祭天大典时会出现那么一下。人们甚至传言说，翡翠宫中是锁了个妖怪。

真皇帝就更不用说了。被冷千山拿捏在手里，敢怒不敢言。

只是端木阳此次去玉漱宫已经有半年之久。连太皇太后薨逝都是我披麻戴孝送走的。

寇氏不是恶人，对我也没有太大敌意。我和她的对立，不过是由于彼此的身份、追求，阴差阳错地站在了楚汉界河的两岸。

“哀家是真的喜欢你，真的是相见恨晚。只是为了大邺的江山，哀家不希望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你是修仙的人。至高无上的天帝亦逃不过，何况是阳儿？”

我蓦地想起那日冷千山的话。

那男子的神情阴翳毒辣：“天条？要这天条何用？天帝照样可以跟凡人两情相悦。”

难道……

未及多问，寇氏已没了气息。

我不是神，没有走阴过阳的本事，少不得先存个疑影。

举国皆哀的日子，身为孙儿的端木阳却不在。这说来也怪，冷千山为什么总与端木家的人过不去呢？

“国师。”

“郑大人，狄大人。”走下玉阶，面对知情的臣子，我索性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国师大人，太皇太后丧仪，陛下却在玉漱宫。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郑、狄两位大人皆是朝中元老，群仙宴时，便劳烦二位主持大局了。”我淡淡地说道，“本官会找一名翡翠宫弟子扮作陛下的模样。”

“对外，只说圣上抱恙，不能理政。十日之后宴罢，我等必将陛下安全带回京城。”

是呀，奇耻大辱。传扬开来还不一定要出什么乱子。太皇太后的死，实在不是时候。

一个假皇帝，外加两个臣子，幸而有云晔照拂，情形还不是那么糟糕。

朝堂凶险，我做了这么长时间冒牌天子，又岂会不知？

最近令我烦心的还不只这一件事。冷千山在仙界一手遮天，又是上仙阶品，和他对敌，实无必胜的把握。

为了端木阳，亦是为了两界和平。我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此行都是不许失败的。

“国师。”云晔的神色不似往常。

“有什么事吗？”翡翠宫一向少来客人。也就是说他的话是让“国师”听的，而不是“皇帝”。

“八百年前，人间大乱，妖妃祸国。天帝亲自到凡间，诛杀妖女，并留下其一丝精魂，交于端木氏收藏，只待有缘人到来。如今天限已到，陛下广招国师，就是为了寻找此人。而这个人就是淑妃的转世。因为私心，他瞒了您八年。”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抽取一魂，犹比忘川，今生前世，事事不记。我这个来自异世的客人，与这里难道早有瓜葛？

他不是不愿意，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您还没看出来么，陛下对您的心思……您在陛下心中……也许他早些告诉您，自己就不用在冷千山手中吃那些苦了。”

我默然不语。体内剑灵的力量似乎是觉察到什么，纯净的真气快速游走着，耳目亦清明了不少。

“云晔，既然是我自己的债，那就应该我自己去偿还。不会有事的。我会抽取三魂七魄各自之一化为分身。你在这儿施法护住其余二魂六魄。”

神仙的元神不同于凡人，过上个千千万万年也许就能恢复如初了。

大殿中的香炉已经燃尽。我深吸了一口气，用小指从契印中勾出金色的神辉。离魂兽的力量瞬时充斥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