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俊杰总算不再追问了，但我知道他仍旧没有打消这疯狂的念头。

暂时先这样下去吧，等我找到了真正的神身便能将他安全地送出去，也可以彻底消除这些记忆。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还活着。

时间不多了。

还好，冷千山他们规划地宫的图纸还在。我强迫自己定下神去查探那张牛皮纸。

这是刚才那个摆放凤纹棺材的小墓室，主殿在……

“冷大师，图纸毕竟在赫敏和那姓高的小子手上，万一他们出去，赫总的酬金岂不是打了水漂。”

是刘子文的声音！

我冲高俊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旋即关掉手电筒。

犹如死一般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可以证明我们还实实在在活着的，唯有狂跳的心脏和彼此手心散发出的暖意。

“你以为我会把真正的图纸交给你们吗？我这次来，目的就是将赫敏和高俊杰困死在地宫里。地宫大门上有镇阴符，他们的魂魄也会永远留在这里。看。这才是翡翠宫真正的主殿。翡翠宫的使命，就是守护那块玉佩。”

预想中交织的灯光并没有出现，我微微松了口气。

把我们困死在地宫内？这个冷千山心思毒辣我是知道的，却没想到竟会到如此地步！

“冷大师，高俊杰的那块玉佩……”

“上古神族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我也不得而知。赫敏他们往那边跑了，咱们赶快出去，然后从外面放下石门。就再没人能出卖咱们了。”

“那咱们快走吧。”女子的声音又酥又甜，飘飘而来，倒让气氛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这个女人外号“兰姐”，是专业的土夫子，摸金校尉，是赫敏的父亲特意请她来帮忙的。

“好！”地宫并非久留之地，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冷大师，咱……”

“冷大师！”

“坏了，主殿大门已经被他关上了。咱们……只怕也要困死在这里，永不超生了。冷千山！冷大师！哼！”

“大家不要慌！不要乱动墙上的机关。尽量保持体力，等赫敏他们找过来。”

兔死狗烹，自古以来。如果在助纣为虐之时就能想到这句话，何至于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听声音好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但却异常清晰。我甚至能够听出他们话语中的哭腔。这些人到底是在哪里说话？

难道是建筑设计的缘故？神魂天生就是阴阳眼，若真是仙法的话……我又怎会瞧不破呢？

我打开手电，对着大殿深处照了过去。

“这……这是……”

“神迹。”我完全可以肯定。

大殿的宏大精美远超离恨天神界。与之相比，大邺的翡翠宫不过是它的缩小翻版，而顶上的那座地宫顶多算是一个小孩子玩的泥巴模型。

我做翡翠宫宫主时，曾亲手抚摸过那里的每一片琉璃，八百年过去，其中的一些已经有了细碎的裂纹。显然，昆仑山深处的这座更加古老，但却崭新如初，甚至没有一丝尘土。

孔雀化为凤凰，华丽完全被融合为大气。这里，才是真正的翡翠宫。

我抚摸着地上足足大了三四倍的香炉，感受着它的呼吸，并为之一震。

沉默许久，上头那帮人的谈话再次开始。

“兰姐，赫敏是大小姐，高俊杰也不过是个公子哥儿。他们能找来主殿吗？”

“在神的宫殿，什么样的凡人都是一样的渺小……”

此言说得甚是哀凄不甘。当有一天神不再只是一种精神寄托了，余下的，便仅剩下这些负面到可以至神于死地的情绪了。

人们总是希望得到神的宽恕，却从来不会去宽恕神。

“白妹妹……”高俊杰清瘦的肩膀贴在我身上。两年未见，如隔三生。那条总是横在我身后的、曾为我保驾护航过的粗壮手臂不见了。

不过……过多久他都仍旧是傻乎乎的。

“有你替我超度，就算是死，也值了。”

我笑了笑：“那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神的一生很悠长，你岂不是很辛苦？”他亦笑了。浮生就是高俊杰，高俊杰就是浮生。一如现在的“白袂”，浮生是高俊杰在另一个世界的执念。

还好当年的错过可以重来。

我不再与他玩笑，背起背包向大殿那头的青铜人俑走去。

我会找到自己的神身，尽好做为司命之神应尽的责任，也会将他平安送回家。只是我和他之间的感情……

我就不相信我逆不了这所谓宿命！

大殿纵延约么有两百米，里面摆满了青铜所塑的凤凰，形态各异，其华美精巧绝不亚于明清皇后头上的凤冠。

而那个青铜人俑更甚，连丝绸布缎上交织的纹路都栩栩如生。

“那好像有人……”

我向高俊杰指的那个铜柱望去，果然看到了一个“人”。他不是人，他没有影子。

“出来。”我的语气并不严厉，只是学着冥子殇他们的样子，显示出那些冥府之神独有的，令鬼魂不敢抗拒的威严。

那人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走了出来。

他长得与这人俑一模一样，想来就是这里的主人了。我不禁为方才的失礼而暗自愧疚，于是欠身施礼道：“冒昧打扰，还请见谅。——生魂理应投胎转世，再入轮回，你何以五千多年滞留此地。”

那人答道：“受女娲娘娘恩惠，无以为报，情愿在此看守殿宇。只等她历劫归来。”

“你可认识它，传说是娲皇之物。”高俊杰摸出玉佩，送到那人面前。

“这件事一直都是六界隐秘。昔年娘娘与凤凰相歌相和，恩爱无比，只碍于神妖殊途。因此娘娘对天立誓，愿受九重天罚，以求修得神身。然而能由妖修到神身的，古今未有。这玉佩既然到了你的手中，想来娘娘是不会回来了。”

难怪地宫中竟有如此多的凤凰，到底还是有因果的。

我看着他，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你的体内曾流过一半神族的血。我可以带你去黄泉。”

“不了。这块玉佩就是我最终的归宿。”

他的魂魄化为金光直直飞了过去。玉佩上又添了一条裂纹。大殿正中的青铜大门亦随之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