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王边说边回头,面目极其严肃。
襄平公主是当今圣上宠爱的小女儿。
若不是上京的道士对附身公主的妖邪无可奈何,襄平自身好似也对晏秋仰慕已久,她根本不会屈尊降贵,舟车劳顿来到淮南地带。
而他儿子,方才听他们叙述了公主身上的情况,却只在襄平身上贴了张黄色符箓,便匆匆离开,说等妖物出现再唤他过来。
如今看着襄平披头散发,状若疯魔,并不知道晏秋已经入了妖道的淮南王暗自惊心,同时也十分自豪,他儿子在道法一途果然是天纵奇才,无人能出其右!
淮南王这样想着,转头便看到晏秋身旁的茯苓。
那双威严深重的长眉,顿时不悦一皱。
但现在情况紧急,他并未多说什么。
附身襄平公主的妖物是一只槐树精。
早先上京大兴土木,大片树木遭受砍伐之灾,刚成精的槐树并未幸免于难,便只能将自己神识寄居在新殿内的一株盆栽中。
待同年八月公主入住宫殿,槐树精趁机附在体弱的公主身上,打算将其取而代之。
槐树精未曾料到,让整个上京假道士束手无策的它,却偏生栽在了淮南小儿的一道符箓上。
它被晏秋的符箓逼得头痛欲裂,在公主身上现出原形,正想逃之夭夭,目光扫到晏秋身旁的同类。
这小儿身旁竟然跟了只云苓精?
“云苓姑娘,救救我!”
槐树精口齿含恨,“这些人族委实可恨,不仅砍伐我的身躯,还要在我刚找到生存之地就要将我诛杀!一口一个妖邪之物,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明明是他们先动的手!!”
槐树精眨眼间逼近茯苓,却是目光陡然大亮。
因为它发现,比起襄平公主,这个云苓精样貌竟然更为华艳。
不若附身在对方身上,还能妖力大增!
槐树精嘴里却快速道,“云苓姑娘,快同我联合灭了这座王府,随后我装成襄平公主回到宫内,搅乱朝纲,待到那时,你附身当今圣上,我们联手统治整个人族王朝——”
结果槐树精话音未落,茯苓裙裾飞扬,朝着它飞去一腿。
槐树精瞬间被踹出公主体内,隐约看到那女子唇角弯弯,笑着说,“不好意思,我这人呢,不喜欢别人指挥我,更不喜欢被骗。”
一个通了灵智的槐树精,若要寄居,完全可以寄居在其他植被上;若要复仇,更可以大开杀戒,让皇城血流成河,为何偏偏藏在襄平公主体内不敢出现?
还不是想借着公主身体坐享荣华富贵。
槐树精奸计没有得逞,反而被茯苓一脚踹飞,顿时目眦欲裂,打算夺路而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结果刚一转身,撞上少年冰冷的眼神。
槐树精莫名从少年目光中读出了愤怒。
为何愤怒?
……是因为它刚才要对那只云苓精出手吗?
槐树精被迫停止了思考。
襄平公主软软的倒在地上,被下人小心地扶起来。
淮南王松了口气,让人带公主回去休息。
旋即,看向打算离开的茯苓和晏秋。
“慢着。”
淮南王走到晏秋面前,长臂一伸,指向茯苓,目含威严,“流溪,此女是谁?”
淮南王当然知道茯苓是谁,这是一味可以让他儿子双腿恢复的顶级药材,个中缘由,晏秋曾经都是跟父亲通过气的。
但是,不说如今晏秋双腿得以恢复,为何还要把妖物留在身边,就说淮南王回到府内,便从老管家和下人口中听到了一系列纠葛。
今日正午,为了这个妖物,他儿子竟然带人大闹喜宴!
众人将晏秋视为一尊玉煞神,个个守口如瓶,但嘴巴封得再紧,还能瞒得过他这个当父亲的吗?
淮南王比谁都清楚,他儿子是以一种什么样的眼神看着那只妖物。
他儿子被这个妖物迷了心!
“她是……”
晏秋默了默。
心魔在他脑海里说,“晏秋,告诉你父亲,她是你的妖宠!不要因此与父亲生了嫌隙!”
冰蓝色的月光洒在晏秋脸上。
他看着父亲,目光镇静。
“她是我的新婚妻子。”
说着,晏秋眼角余光牢牢盯着茯苓的面部神情,企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感动。
然而,哪怕他为了她对抗父亲,她脸上依旧只是含着一抹浅笑,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少年心中不由自主生出一抹浓烈的恨。
心魔在他脑海里爆发出一声大笑,“哈哈哈哈!晏秋啊晏秋,你自诩尊严比天高,结果一次又一次把自己推向自取其辱的境地,真可笑!真可笑!”
是啊,真可笑。
为何不管他怎么做,她都能毫不动容呢?她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不成?
如果能听到晏秋的心声,茯苓一定会说,若是几句动听的承诺就叫喜欢的话,那可能每时每刻都有人坠入爱河。
淮南王看着儿子,语态平平,“流溪,你跟我过来。”
晏秋怕茯苓跑了,先把她送回卧房,才跟着父亲穿过府内重重庭院,廊腰缦回,来到王府祠堂内。
晏秋站在母妃的灵位前,目光沉静。
淮南王却是再也压抑不住满腔怒火,怒喝一声。
“跪下!”
晏秋没有反驳,撩开长衫,直接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看到儿子双腿刚恢复不久,便毫无怨言的跪在冷冰冰的地上,甚至蒲团在旁边都不用,淮南王心中不由抽痛了下,强行把目光移到妻子灵牌上,平声道:“晏流溪,你母妃亡于何年何月何日,你可还记得?”
“流溪记得。”
晏秋先给母亲磕了一个头,方才抬起头来,顶着额头上的微红,他低声陈述,“承平十三年,八月初九,死于妖物之手。”
淮南王虎目含泪,“好!既然记得一清二楚,那你再说一遍,方才那妖物是你的谁?”
晏秋默然。
淮南王厉喝,“对着你母妃的牌位说!”
晏秋注视着牌位,脑海里却忽然闪过茯苓之前屡次救他的场景。
“她是……”
他近乎呓语。
“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