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渐渐苏醒,一丝晨光打破了夜的寂静。
高庸还待在屋内。
他躺在竹椅上,竹椅轻轻摇晃。
洪荒啊。
一段值得怀念的岁月。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甚至也不是洪荒岁月的存在。
他曾经踏过了一片雾海,跨过了一扇门,于是从他出生的地方,去到了洪荒。
洪荒两个字,代表的是一段岁月,代表的是一方天地,也代表了活在那个时代的,满天神佛。
是他曾经憧憬的,但最终被他亲手断送的。
他曾经也很荒唐过。
他与十二金仙斗酒,在他们下棋时指指点点。
也曾早早准备了瓜子,坐在不周山上,等着共工来撞断不周山。
他悄悄找到了女娲补天要用的石子,偷偷将一只猴子孵了出来。
他提前布置封神战场,开上中下三路,订立排位规矩,将三清气得够呛,截教之主悔不当初,提着青萍剑追杀了他一年半载,将当初传他的道基斩断。
为了学一气化三清,他非要拉着太上重走函谷关,逼得太上只好躲了他好些年。
洪荒很残酷,但也没有传说里那么残忍。
当然,高庸一直觉得是因为他的到来,在洪荒传播了核心价值观。
他想家的时候,满天神佛都在帮他寻找雾海,就譬如接引道人,因为当初和他说了一句“你与我西方有缘”,被他忽悠着去接引雾海深处那扇门,差点当场去世。
但,
他去到洪荒,本就是为了断绝洪荒而去的。
可是他结交了太多挚友,
于是他想尽了办法,无数次想要挽救洪荒。
“太上,你曾经的推衍没有错,洪荒最终还是死在了我的手上。”高庸喃喃自语,脸上流露落寞与自嘲,“但无尽岁月来,我也开始疑惑,究竟是洪荒先成为了灾厄的源头,致使了所有悲剧……”
“还是因为我的到来,让不详与诡异以我为坐标,侵蚀了洪荒,最终导致整个洪荒成了灾厄的源头。”
高庸闭眼,满脸疲惫,且有些痛苦。
他也曾经以为自己真的挽救了洪荒。
直至七十六万余年前,三清找到他,与他说,他们所走的道被污染了。
他就知道,他失败了。
最终,一位位圣人走进了雾海深处。
满天神佛,要么被他亲手斩杀,杜绝了污染蔓延,要么还来不及斩杀,就成为了……
灾厄的源头,代表了不详与诡异,让世间再也不可直视,不可言说,不可名状的神灵。
这些成为了灾厄源头的神灵,甚至隐隐能与三清抗衡,只能以“祂”代称。
直至高庸,断绝洪荒,让这些神灵悉数沉眠。
而那些还不明所以就被斩杀的洪荒存在,如牵牛童子徐甲,就留下了一道道洪荒残念。
断绝洪荒,本就是他要做的,也成了三清对他最后的托付。
太上曾经说过,如果圣人们能从雾海深处出来,那洪荒死去的满天神佛,就还有救。
所以,他愿意去当这断绝洪荒的侩子手,背负这桩罪责,这也是他的责任。
这,就是七十六万余年以来,不断兴盛与末法,却还鲜为人知的真相。
“我曾与三清立誓,在圣人们走出雾海前,绝不让世间被彻底侵蚀……”
于是高庸断了洪荒的道,重塑了一次修行法门,最终开始不断在一座座秘境沉眠,与这一方天地同在,不断镇压想要苏醒的洪荒神灵。
也在自身苏醒的时候,偶尔指点数位小辈,希望能培养出一些在遥远的将来,能与他并肩抗衡洪荒神灵的存在。
活了太久,连他也近乎要对生命漠然了。
但他不愿,也不敢变得无情无欲,一直在竭力保持人性。
他很清楚,一旦自己无情无欲,只余神性,就与那些洪荒神灵无异了,那时候,恐怕他也会被彻底侵蚀。
“终有一日,神灵将全部苏醒,整个洪荒都会彻底归来,但不该是现在,提前太多了,恐怕是有了些变数,与那座观背后的洪荒神灵有关吗?”
高庸翻阅起那册《溪姚游记》,这册书卷被他留下了。
“四千年前,祂就开始尝试苏醒了吗?”高庸皱眉眉头,“是我大意了,的确该去寻找那座观。”
他尝试去追溯,于是抬起了头。
高庸抬头,目光所及,不是屋顶,是那无尽的星海!
他在遥望四千年前。
于是,他见到了一座古朴残破的观。
忽地,
一只眼睛,在无尽星海上游,星海的一端,相隔四千年,与他对视!
“怪不得,所有被那道目光注视的,最终见到了那只眼睛的,都会发狂发疯。”
“原来是你的眼睛。”
高庸咧嘴而笑。
“杨二郎,七十六万余年不见,你的眼睛,已经成为了侵蚀世间的源头?”
那只眼睛忽然充斥了血色,如同在愤怒。
于是高庸站起了身,刹那年轻。
目光充满了冷冽。
“我知道神会愤怒。”
磅礴气息席卷无尽星海,相隔四千年,要将那只眼睛镇压!
无尽星海的上游掀起阵阵波澜,却没人知晓。
高庸手捏剑指,朝着那上游一点。
“你可知道,神也会颤抖啊?”
那剑光,横贯四千年岁月,戳进了那只眼中!
霎时间,整只眼睛染血,浓稠涩黑的血甚至流进了无尽星海中,又被高庸挥手打散!
那只眼睛不敢再与高庸对视。
眼睛的主人,祂还没有苏醒,还在沉眠。
而高庸就等同洪荒的忌讳,是他,让神灵沉眠,断送洪荒。
所以,不祥与诡异都在忌讳他。
那只眼睛隐去了,就如同高庸所说,眼睛在颤抖!
高庸坐回了竹椅上,
正好,这时候,门被推开了。
陈臣冒出了一个脑袋。
他想问问,老祖宗,您怎么忽然决定公开讲道了呢?
可他愣住了。
一瞬间,他好像见到老祖宗变年轻了,清雅脱俗,谪仙一般。
他赶忙揉了揉眼睛。
老祖宗还是如平常一般躺在竹椅上。
“是我看错了?”他嘀咕一句。
高庸瞥向了他。
陈臣吓了一个激灵,赶忙笑道:“老祖宗,您真要讲道啊?”
高庸淡笑道:“这不省得你每日拍卖尽孝的机会太辛苦吗?”
陈臣顿时苦着一张脸,唯唯诺诺,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老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