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微弱的光线照在他身上,肖兰抬头,正看到他捂着胸口的手鲜血淋漓。
严向今缓了一会儿,慢慢把手放下。
他抬头看着肖兰,肖兰眼角低垂,并不看他,面色不愉的样子。
“我…”严向今幽幽地开口。
肖兰不等他说完,立刻打断他,“我以为陈老师告诉你我的现状,你知道我现在有男朋友了,不会再来找我的。”
她语气冰冷,抬头正视他的眼睛,“是我高估你了。”
“我…”
严向今想解释,肖兰却不给他机会。
“二舅和表姐家的事,你帮忙也好,搅和也罢,全凭你的意愿。我这个人亲情淡漠,亲戚家的事我不插手。”
他脸色渐渐灰败,上前一小步,轻声问:“田良你也不管么?”
肖兰内心警觉,眼神变得锋利,嘴上却回答得云淡风轻:“他有他父母呢,哪里轮得到我管。”
严向今低头无声地扯了一下嘴角。
她的家人,严格来说就只有外公外婆和田良。
虽然田良不是她的亲弟弟,但好歹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多少不一样。
外公外婆不在了,田良就是这个世界上她最亲近的人,要是哪一天真的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怎么可能不管呢?
不过是,不想把软肋展现给我罢了。
肖兰的声音轻飘飘的传进耳朵:“唉...你有什么手段尽管用吧,他父母要是管不了,我给他兜底就是。”
“我...我怎么会对田良用什么手段呢?”
又一阵心痛,不单纯是痛,他感觉又酸又胀的,非常难受,当年分手的时候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想到这几天她跟李屿年那个小白脸一起逛街、一起钓鱼,她甚至还带他去看外婆了,自己跟她在一起两年多,她都没带他回过老家。
别说回老家了,严向今仔细回想…
呵,她甚至从来都没有跟他提过自己的家人。
他觉得又生气又委屈,声音带着些微责备:“那个李屿年,他就那么好么?你遇着邻居就跟人介绍,左一句这是我男朋友,右一句这是我男朋友,我呢?”
他指着老宅的堂屋,语气不忿:“就连这里,你从小长大的地方,我今天这才是第一次踏入…”
肖兰眉头越皱越深,“你跟踪我?”
她想了想,又摇头否定自己,“不对,这种白费时间没有利益的事,你怎么可能做呢…”
肖兰上前两步逼近他,“你买通了巷子里的哪位邻居?几年不见,你的手段越发下作了,我就不明白了,你花这么多心思打探我的消息,接近我家亲戚,你M国的那位行长千金,她知道吗?”
话语诛心,严向今哑着嗓子说:“我已经…分手了…”
肖兰并不奇怪,轻飘飘下了定论:“哦?墙翻过去了,梯子已经没用了,无利可图的人,不念旧情,不顾旧恩,果断抛弃,这不就是你的人生信条么…”
心酸止不住,在整个胸腔蔓延开来,严向今低低呢喃。
“你恨我…”
肖兰无语地闭闭眼,转眼看向墙角。
“我不恨你。真的,你不值得。要不是那天陈老师在我跟前提你,我都想不起来你这个人。”
“兰兰…”他唤她,声音发颤。
肖兰不想再跟他废话,走到门口,把院门彻底打开。
“你走吧!”
严向今心里难受,手脚都有些发麻了,他艰难地迈开步子。
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揣度良久,缓缓开口。
“兰兰,这个李屿年,不是最好的选择。他那部马上就要上映的电影,爆的可能性非常大。一旦在娱乐圈打响了名号,马上就会有很多粉丝。
那个圈子的事你没接触过,不了解,现在粉圈文化非常畸形,他一出名,可能就会有人把你扒出来,挂到网上,可能还有对家带头,职粉下场,恶意带节奏…兰兰,我不想你经受这些。”
肖兰安静地听着,面无表情。
严向今有些急了,“兰兰,我说这些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你。”
“嗯。”肖兰点点头,“谢谢你,快走吧。”
严向今商海沉浮十年,自认什么样的场面都能应对。
今晚,在肖兰这儿,头一次支撑不住了。
他不再说话,眷恋地看她一眼,把她的模样深深印在心底。缓缓抬脚,跨出院外。
“吱~呀”…
院门阖上。
路灯斜斜照下来,他的影子映在门上。
抬手抚上粗糙的木门,手掌下滑,突然感到一阵疼痛。
“嘶——”他忍不住轻呼出声,翻开手掌,赫然看见一根尖锐的木刺扎在手心里,四周红肿,血液早已凝固。
他捏住木刺顶端,咬紧牙根,猛地一下拔出来。
鲜血流出,瞬间涌到手掌边缘。
严向今把木刺随意地扔在墙根,伤手紧紧握拳,垂在身侧。
手背上指节附近早已磨烂,血丝渗出。
他已经不觉得疼了。
心里的痛,比起手上的,折磨多了。他觉得呼吸都有点困难,窒息一样难受。
一滴血从指间滑落,没入青砖缝隙里。
紧接着又是一滴。
严向今在巷子里痴痴站着。
过了好久,陆续有邻居拿着花炮出门。
不一会儿,四周传来响亮的鞭炮声,还有礼花声。
零点了。
站得太久,腿有点僵了。
他摇晃着身子,慢慢往巷子出口走。
江风吹来一阵鞭炮燃放过后的烟气,一股子火药烧过的味道。
严向今皱皱眉头。
不急。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没有打不赢的胜仗,只有蠢死的老将。
一旦电影上映,李屿年走进公众视野,很多事情就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了。两个人之间信任建立起来,可能需要经历众多磨难和漫长的岁月,不过要想瓦解,也就是一两下的事。
疑问的种子一旦种下,只会越长越大。
更何况他们俩不过相识半年,根基能有多深呢。
一株脆弱的花草,连根拔起,一点泥都不会带,扔在这路边,太阳暴晒着,路人践踏着,很快就枯萎了。
等到冬天,水分干涸,枝叶变得极脆。一阵大风就能给吹散了,谁还能记得它生机勃勃的样子呢?
就让他再蹦跶几天吧!
不知是谁在不远处放着烟花,姹紫嫣红地在空中绽放开。
严向今抬头看去,黑夜中他的面孔随着烟花明明灭灭。
他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快步走回车里。引擎发动,车子“嗖”的一声,转眼消失在黑暗中。